伴兒?”
老太太接過大兒子遞上來的紙巾擦乾眼淚,說:“找啥老伴兒啊?我就只跟你們爹一個,我們那會兒找物件都特慎重,找了就好一輩子,哪像你們呀,隨便拉來一個就能好上,連男人都要。”
郝健一聽,這“男人都要”不就在說自己呢嘛,心裡難免不舒服,男人怎麼了?男人就不是人了?阿文跟自己在一塊兒就不能好上一輩子了?什麼歪理都是。
“媽,其實我跟郝健在一起也挺好的,我們也希望有一段感情能像你跟我爸一樣,那麼忠貞、專一。”
老太太知道阿文從小話就不多、個性也溫順,就是有時候特別倔,於是嘆出一口氣,說:“阿文,我們家比不少那些大富大貴的人家,可我們老肖家畢竟也是書香門第。你看看你爹,地質學副教授,要不是那次去雪山勘探出了事的話現在早轉正了;你看看我,女博士,在大學當了幾十年的教學主任,再看看你哥,博士後,咱家裡你是差了點兒,但也好歹是個雙碩士。”
老太太瞥了郝健一眼,又說:“媽一直都跟你們講道理,你實在要喜歡男人我也管不了,所以你可不能說媽是老古板。但是阿文,門當戶對很重要,你跟這沒念過幾本書的小夥子最終是走不到一塊兒的。”
郝健聽著前半句覺得挺不錯,後半句就無語了,這老太太可真是隨時都不忘埋汰自己,於是忍不住說:
“我是沒文化,但我也在努力不是,我也在上夜校。再著說了,能不能走到最後看的不是別的,是兩個人能不能相互包容,阿文人多好、多會包容肯定不用我多說,而我對阿文那也是一心一意的,自從認識他以後我就再也看不了別人,要是以後他比我先走,那我肯定也跟您一樣守他守一輩子。”
這番話一出,包廂裡頓時沒了聲音,郝健想想還是覺得氣,這些個讀書人就是清高,於是又忍不住說:“還有,什麼叫‘沒念過幾本書’?不帶您這麼瞧不起人的,每期《故事會》我都會買來看呢。”
他還想再說兩句,突然覺得阿文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下自己,這才噤聲。
肖文彬他哥看冷場了,趕緊招呼大家吃菜,老太太也沒多說,只是間或偷偷拿眼瞄郝健,發現那人正把一隻剝好殼的蝦肉放在肖文彬碗裡還拿了溼巾給他擦手,頓時鼻子一酸,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在那個肉類匱乏的年代,老頭子總是挑出僅有的幾塊牛柳擱自己碗裡,而自己光吃洋蔥的場景。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郝健和自己丈夫的身影有那麼一瞬間重合在了一起。那文革的時期,被髮配到農村的知識分子中長著綠豆眼、嘴還笨的小夥娶了隊裡最漂亮、最聰穎的姑娘,為什麼?
老太太吸了吸鼻子,暗忖:你小子倒挺會巴結的。
老太太不發牢騷,一頓飯就這麼安安穩穩地吃下來了。
郝健去結賬的時候,一摸背上,靠,全溼了,這哪裡是吃飯吶,簡直比坐牢還苦。
離別的時候,肖文彬他哥說要送老太太回酒店休息了,郝健說:“那哪成啊,當然要住咱們家了。”
肖文彬搖頭,“你這房子是跟朋友合租的,已經都住人了,你要我媽和我哥睡哪兒啊?”
郝健掰著手指算,三房一廳,浩子睡一間、阿輝睡一間、自己跟阿文睡一間,廁所和廚房肯定不能住人,但是叫岳母和小舅子睡客廳又不好意思,自己跟阿文睡客廳吧他又捨不得阿文受罪。
於是就說:“睡阿輝那間。”
肖文彬問:“那你讓阿輝睡哪兒啊?”
郝健想都沒想,就說:“這好辦,我回頭就把阿輝哄到大街上去。”
其他三人聽了都一臉黑線,自然是不答應的,於是郝健客氣來客氣去,肖文彬他哥還是開車跟老太太住酒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