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排長聽得兩眼發光,樂呵呵說:“我一定盯牢了,請周先生放心。”
周赫煊告誡道:“你別為了金條,自己跑去損毀壁畫。要知道,你剝的壁畫,跟張先生剝的壁畫,那是有區別的,專業人士一眼就能看出來。若你敢擅自破壞文物,我讓你的排長當不下去!”
“不會,不會。”馬排長連連保證,暗罵讀書人的心眼兒就是多。
周赫煊又回頭問張大千:“張先生,你看這樣的安排合理嗎?”
張大千臉都黑了,咬牙道:“合理,非常合理!”
周赫煊眯眼笑道:“張先生,你別想以後賴賬。若你違反這份協議,我保證讓你在中國名譽盡喪,不信你就試試看。”
“你厲害,我知道。”張大千被一步步引到坑裡,現在是真沒脾氣了。早知如此,他就不會籤那份破協議,現在白紙黑字根本沒法抵賴。
988【家國】
接下來的幾天,夏鼐忙著考察各個洞窟的整體情況,馬排長則亦步亦趨跟在張大千身後。這位排長恨不得張大千趕快把壁畫弄壞,他好去周赫煊那裡討賞金,一面牆十根金條,多破壞幾面他這輩子都不愁了。
婉容、吳作人和林風眠三人,每天都站在壁畫前挪不開腿。對於畫家來說,那些剛剛剝開的壁畫太美了,線條和色彩之妙簡直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周赫煊如今算是合格的書畫收藏家,純以鑑賞的角度來講,他也恨不得把這些壁畫搬回家裡去。
後世子孫遊覽莫高窟欣賞壁畫,是很難理解這種心情的,因為他們看不到原本的色彩。就像兵馬俑一樣,剛出土的兵馬俑色彩鮮豔,宛若真人,但幾十秒的時間就迅速褪色,三天之後色彩全無。
估計大部分中國人,都以為兵馬俑就是灰撲撲的樣子,完全無法想象它剛出土時的驚豔。
周赫煊站在婉容身後,見她剛剛臨摹完一幅區域性圖,笑道:“怎麼,捨不得走了?”
婉容開玩笑說:“我想下半輩子都住在這裡。”
吳作人聽見他們的對話,突然回頭說:“周先生,我有個不情之請。”
“你講。”周赫煊道。
吳作人不好意思道:“我想留下來研究敦煌壁畫,但沒有足夠的財力支撐。如果周先生能借給我五千現大洋,那我就留在莫高窟時刻監督大千先生,我肯定比那位馬排長更專業。當然,這5000現大洋,我以後一定會慢慢工作償還。”
“沒問題,”周赫煊笑了笑,又轉身問林風眠,“林先生也想留下來嗎?”
林風眠搖頭道:“壁畫再美,終是死物。我最多在此停留兩三個月,就要到重慶和前線去宣傳抗戰,等哪天把日寇趕出中國,我想我還會回到這裡的。”
林風眠是國民政府政治部設計委員,擔任著抗戰宣傳任務,並多次到前線做考察創作。
當然,也不能說吳作人就不愛國。
吳作人三年前曾組織戰地寫生團,到前線收集素材,之後又擔任全國美術界抗敵協會理事,創作了數十幅反應抗戰和人民疾苦的作品。他和林風眠一樣都是愛國畫家,只不過此時的選擇不同而已。
林國達突然舉手道:“老師,我想留下來。”
周赫煊笑問:“你又不懂繪畫,你留下來做什麼?”
林國達說:“我已經把《二十四史》讀了一大半,最感興趣的就是漢唐時代。夏博士說他考察完敦煌壁畫,就會到西北各地做實地研究,我想跟著他一起走訪漢唐邊塞。”
周赫煊微笑鼓勵道:“有學術追求是好事,一應費用我來負責,你跟在夏博士身邊多學點東西。對了,這次我帶來了兩臺照相機,其中一臺就送給你。”
“謝謝老師。”林國達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