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矮板凳上喝一碗金黃色的小米粥,粥的顏色和味道都是上乘,很對我的胃口。喝完粥,我穿上膠鞋到菜園中幫母親給柿子秧打杈,那被打下的秧杈流出的又濃又綠的汁水,弄了我滿手。
又兩封關懷來信
七月三日凌晨五時我回到了哈爾濱。公共汽車才啟動不久,裡面空得很,我揀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一些老人在街心花園練氣功、舞劍、扭大秧歌,小商販把賣早點的攤子支滿了街角。油條、大餅、豆腐腦、綠豆粥、鍋烙、豆漿,是這個城市早點的統治者。來自近郊做生意的農民揹著新鮮蔬菜沿著林蔭道朝農貿市場走去,雖然是早晨,空氣涼爽得很,可他們已是汗流使背了。汽車沿著奮鬥路有條不紊地行駛,沿街的鋪子大半還沒開張,花花綠綠的牌匾比比皆是,令人眼花繚亂。兒童樂園早市那兒聚了黑壓壓一帶人。馬家溝石橋上出勞務的農工密密地排成行,等待僱主的挑選。又是一個平常的庸碌的城市中的日子。我在圖書館下了車,走向自己遙在八樓的小小居室。畢竟那是自己的屋子,雖然開啟屋門灰塵累累,但見到了那些熟悉的物件仍然十分親切。我打水擦地,吸地毯上的灰,將髒了的窗簾換去,又把那套銀灰色的傢俱擦得一塵不染,然後才心安理得地上床歇息。我望著白色的天棚,想起了馬孔多,想起了漂流隊,我已隱隱覺得這次與馬孔多不同尋常的旅行意味著他與我的永訣。我下樓開啟那像骨灰匣一樣的信箱,從中取出兩封信。一封是西暘的,一封是那個住在雞屁股底下的中年男人來的。
西暘的信是這樣寫的:
我相信你已經回到了哈爾濱,茅塞頓開了。我的本意是想把馬孔多的靈魂從你身上引開,所以可以毫不猶豫地預言那個做鬼也風流的馬孔多已經死了。他以最恰當的方式死了,這肯定是現實的結局。但願我這樣說沒有傷害你。
昨天我們在金山一帶闖入絕戶網,所幸沒有遇難,也許是馬孔多靈魂的庇護吧。
別為自己此次怪異的行為感到恐懼,你只要想想那是人的行為,就是正常的了。所以不必去看醫生。不是每個人都有那種與真正的靈魂結伴出遊的機會的,要相信自己。當我在黑龍江上漂流,一連幾個小時不見人煙,被青山、白雲、江水和鳥鳴所團團圍住時,我才明白,生命是如此渺茫,又如此充滿希望。如果你已經確證了馬孔多的死訊,請代我給他焚幾張紙。
西暘
我開啟了另一封信:
我想首先應該告訴你這個不幸的訊息,馬孔多離開土拉故後,已於六月十五日晚上七時許在由喀什去西藏的公路上死去了。那是一場罕見的車禍,一共死了五十七人,其中有三十六個男人,馬孔多是其中之一。他北京的單位已經派人來處理了他的善後問題。
我想人活著就是為了不斷承受各種苦難的。你從未來過土拉故,這裡的天空和空氣都對你非常有好處。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盼望你有一天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相信馬孔多能給予你的,我也都能給予,甚至更好。
我期待著,不是你的信,而是你的敲門聲。
XXX
放下兩封信,我開始回憶六月十五日黃昏,當馬孔多歿於多災多難的新藏公路上時,我在幹什麼?毫無疑問,那時我正看電視,那個風度翩翩的男主持人站在熊熊爐火旁,我凝視爐火的那一瞬間看見了悄然而進的馬孔多。他微笑著向我走來,我產生了與他去看白夜的想法,於是六月十六日我買好了車票,事情的過程就是如此簡單。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那冊中學時代用舊了的以藍色為基調的地圖冊,為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旅行的過早結束而黯然神傷。地圖中那個頻頻出現的廣闊藍色,該是人死後去的地方吧。
。
… 手機訪問 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