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衚衕一直往北,然後往東,然後再往北。氣味減弱,與清晨的縣城氣味混在一
起,變成一根細細的線。如果我集中精力跟蹤,會一直跟蹤到車站飯店門前她那
個炸油條的鍋子前,但沒有必要。我在院子裡轉轉,有主人的感覺。鬧鐘暴響。
我跑進你兒子房間,少年的氣味撲鼻。我不願大聲叫,怕嚇著他。我對你兒子多
好啊。我伸出舌頭,舔他的小藍臉。藍臉上有一層細細的茸毛。他睜開眼,說:
小四,到點了嗎?汪汪,我用小嗓回答,起來吧,到點了。接下來他穿衣,胡亂
刷幾下牙,像貓一樣洗臉。吃飯,幾乎總是豆漿油條,或者牛奶油條。我有時與
他一起吃,有時不吃。我會開冰箱,也會開冰櫃。冰櫃裡的東西和冰箱冷凍層的
東西要提前叼出來,解凍後再吃,否則對牙齒不好。愛護牙齒,就是愛護生命。
第一天我們按照你老婆指示的路線走。因為她的氣味就在我們身後不遠處。
她在跟蹤觀察我們,母親的心,可以理解。我跟隨在你兒子背後,距離一米。過
馬路時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有一輛車在二百米處往這開,不野,我們完全可
以穿過去,你兒子也想過去,但我咬住了他的衣服拽住他。小四,你幹什麼?你
兒子說,膽小鬼。但我不放開,我要讓女主人放心。等那車從我們眼前過去,我
才鬆口,並做出一副高度警惕、隨時準備捨身救主的樣子,陪你兒子過馬路。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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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婆放出的氣味裡,我知道她放心了。她一直跟蹤我們到了學校門口。我看到
她匆匆騎車東拐、北上。我不走,小跑步跟在她的身後,與她保持一百米的距離。
等她放好腳踏車,換上工作服,站在油鍋前,開始工作時,我才顛顛地跑過去。
汪汪,我用小嗓告訴她,放心。她臉上一片欣慰,氣味中有愛的味道。
從第三天開始我們便開始走近路了。我叫你兒子起床的時間也從六點半改成
了七點。問我會不會看錶?笑話!我偶爾也開啟電視機,看看足球賽,我看歐洲
杯,看世界盃。寵物頻道我是從來不看的,那些玩意兒,根本不像有生命的狗,
像一些長毛絨的電子玩具。奶奶的,有些狗,變成了人的寵物;有些狗,把人變
成寵物。在高密縣,在山東省,在全中國,乃至在全世界,把人變成寵物的狗,
捨我其誰也!藏獒在西藏時,與人是平等的,夠腕,有尊嚴,但一到內地,立即
墮落,你看看孫龍老婆屁股後邊那傢伙,空有一副虎狼貌,但嬌喘微微,扭扭捏
捏,跟林黛玉得了一樣的病。可悲也夫!可嘆也夫!你兒子就是我的寵物,你老
婆也是我的寵物。你那個小情婦龐春苗也是我的寵物。如果咱倆不是多年的老關
系,你帶著她身體裡那股新鮮蛤蚌般的氣味回來跟你老婆提出離婚時,我一口就
咬死你了。
我們出大門,橫過東西向的龍王廟大街,然後北行,穿一條簸箕巷,過百花
橋,從農貿市場西頭,一直往北,走探花衚衕,漫長的探花衚衕,然後直插到縣
府前的人民大街上,左拐,二百米,就到了鳳凰小學的大門口。這一段路,即便
我們沿途如母雞下蛋,二十五分鐘也足夠了。如果快跑,只需十五分鐘。我知道
你被老婆和兒子趕出家門後,經常站在辦公室的視窗,手持一架俄羅斯望遠鏡,
看著我們從探花衚衕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