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我在跑,還不如說我是在漂浮著髒物的水裡游泳。
我艱難地傾斜著身體逆水前行,到達大門外的臺階。在那裡,我用力抖著身
體,把身上的髒水和汙物甩出去。根據對面牆上浸過水的痕跡,我知道街上的流
水量已經大大減少。一個小時前,你妻子在那裡奮力掏廁所時,這街上應該是濁
流滾滾,如果那時候這三個歹徒開車而來,吉普車就會被水淹死。他們是從哪裡
來的?他們又到哪裡去了?我站在大門口把我的嗅覺調整到最佳狀態,也找不到
他們的準確方位。大雨和滾滾洪水的氣味太複雜太齷齪了,連我這樣的出類拔萃
的鼻子也感到無能為力。
我回到院裡,看到你妻子的脖子鑽在你的左側腋下,你的左臂垂掛在你妻子
的胸前,悠悠晃晃,像一條蔫絲瓜。你妻子的右臂攬著你的腰。你的頭歪在她的
頭頂上。她的身體似乎隨時都會被你的身體壓折,但她盡力支撐著,並拖拉著你
前進。你的兩條腿還有一定的支撐力,雖然行動笨拙,但畢竟還能夠移動,這說
明你還活著,不但活著,而且意識還算清楚。
我幫助主人掩上了大門,在院子裡來回走動,藉以緩解沉重壓抑的心情。你
兒子只穿著褲衩背心跑出來,高喊一聲“爸爸”,便嗚咽著,學著他媽媽的樣子,
鑽到你的右腋下,減輕了他媽媽的重負,使你的身體得到平衡。你們一家三口這
樣行走了大約有三十幾步,從院子當中到你妻子的床前,但這是一條艱難而漫長
的道路,我感到你們行走了足有一個世紀。
我忘記了自己是一條被街上的汙水弄髒了身體的狗,我覺得自己是一個與你
們命運相關的人,我難過地“嗚嗚”著,跟隨著你們,到達了你妻子的床前。你
身上沾滿血汙,衣服被撕扯得、也可能是被皮鞭抽打得條條縷縷,你的褲襠裡還
有一股濃烈的尿臊氣,毫無疑問,這是你被人家揍得尿了褲子。你妻子儘管崇尚
儉樸,但她是個很愛潔淨的人,她就這樣讓你躺在她的床上,說明了她對你還是
很有感情的。
你妻子沒嫌你髒而讓你躺在她的床上,她也沒嫌我髒而允許我蹲在室內。你
兒子跪在你的床前哭叫著:“爸爸,你這是怎麼啦?是誰把你打成了這個樣子?”
你睜開眼睛,抬起胳膊,撫了一下你兒子的頭。你的眼裡湧出,淚水。
你妻子端來一盆熱水,放在床前的凳子上。我嗅到她還在熱水裡加了鹽。她
將一條毛巾扔到熱水裡然後就動手脫你的衣服。你掙扎著折起身體,嘴巴說“不”,
但你妻子執拗地撥開你的胳膊,跪在床邊,解開了你上衣的紐扣。我看得出你不
願接受你妻子的照護,但你無法拒絕。你兒子幫助他媽媽脫光了你的衣服,你赤
條條地躺在你妻子床上。你妻子用蘸著鹽水的毛巾,揩擦著你的身體。你妻子的
淚水不時滴落在你的胸脯上。你兒子的眼睛也在流淚,你閉著眼睛,淚水沿著兩
隻眼角流人鬢髮。
在這個過程中,你妻子沒問你一句話,你也沒對她說一句話,只有你兒子,
每隔幾分鐘就要重複一句:“爸爸,是誰把你打成這樣子?我要去找他報仇!”
你不回答,你妻子也不吱聲,好像你們對此都已心照不宣。你兒子無奈,只
好問我:“小四,是誰打了爸爸?你帶我去找他報仇!”
我低聲嗚嗚著,向你兒子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