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難脫身,如果我實在不能按時趕到,就讓馬副會長主持。”——馬
副會長是肉聯廠馬廠長家養的一條黑背狼犬,狗隨主姓。它們一邊調著情,一邊
沿天花衚衕南下。我繼續觀察著你的妻子。
她終於抬起了頭。她先把身體周圍的綠豆用手掌收攏起來,然後,坐著,用
單側屁股艱難地蹭著,把地面上的綠豆收攏起來。她把綠豆攏成一堆,尖尖的一
堆,宛如一個精巧的墳墓。她盯著這綠豆墳墓,發一會兒呆,臉上又掛了淚。她
猛然抓起一把綠豆揚出去,又揚了一把,綠豆在廂房裡飛舞,有的碰撞到牆壁上,
有的碰撞到冰箱上,有的落在麵缸裡。屋子裡響了兩陣,猶如冰霰落在枯葉上。
她拋撒了兩把便停止了。撩起衣襟,徹底地擦乾了臉,探身將簸箕拖過來,將那
堆綠豆,一捧一捧地捧進去。她將簸箕推到一邊,困難地站起來,走到案板前,
又揉了幾把面,又攪了幾下餡,然後便撕開面團,製作餡餅。她把平底鍋放到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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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她擰開煤氣打著火。她往平底鍋裡很有分寸地倒了一點油。當她把第一個制
作好的蔥花餡餅放進熱鍋,吱啦啦的聲音伴隨著撲鼻的香氣衝出廚房、瀰漫到院
子裡並迅速地擴散到街區,進而擴散到整個縣城之後,我一直揪著的心鬆弛了。
我抬頭看看偏西的月亮,聽聽天花廣場那邊的動靜,嗅嗅那邊傳來的氣味,知道
我們的例會還沒開始,它們都在等待著我。
為了不驚動她,我沒有走那條“三點斜線”的瀟灑路線,而是從廁所那邊,
踩著一摞舊瓦,跳上西牆,進入西鄰家的院子,然後從他家低矮的西牆跳出去,
進入一條窄巷,南行,東拐,上天花衚衕,一路南下,狂奔,耳邊習習生風,月
光如水,從我背上流過。天花衚衕的盡頭是立新大道,衚衕與大道交匯的右側直
角上,是城關供銷社啤酒批發店,用塑膠繩每十瓶紮成一捆的啤酒,堆積得小山
一樣,在月下閃閃發光。我看到有六條黑背狼犬,各叼著一捆啤酒,排成一隊,
正在橫穿大道。他們距離相等,姿態完全一樣,步伐完全一致,像六個訓練有素
計程車兵。幹這樣的活兒,還得我們黑背狼犬,別的狗,不行。我心中湧起種族的
自豪感。沒敢問候它們,因為我一問候,它們必然答禮,那就會使六捆啤酒砰然
落地。我從它們身邊一躥而過,越過路邊那些被繁花壓彎了枝條的紫薇,斜刺裡
進入天花廣場。廣場中央,天花噴泉周圍,數百條狗,團團而坐,見我到來,一
起起立,齊聲歡呼。
在馬副會長、呂副會長及十幾個分會會長的簇擁下,我跳上了會長臺。這是
一個大理石基座,基座上原本站立著一個斷臂維納斯,但維納斯被人偷走了。我
蹲在大理石基座上,調理呼吸。遠遠地看過來,我大概像一尊威嚴的狗雕像。但
對不起,咱家不是雕像,咱家是一條生龍活虎的、繼承了本地大白狗與德國黑背
狼犬優良基因的猛犬,高密縣的狗王。在發表演說前我集中了兩秒鐘的神思,集
中到嗅覺上,一秒鐘用來感受你老婆的情況:東廂房裡蔥花餅香氣濃郁,一切正
常。用第二秒鐘感受了一下你的情況:你辦公室裡煙氣辛辣,你趴在窗臺上,望
著月下的縣城在思索,情況也還正常。我對著基座前那一片灼灼的狗眼,閃光的
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