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寫著“鷺森神社”。我往東看,幾個山頭都漆黑無比。月亮就像是鐵絲一樣纖細。在我眼前的是有如把住宅區切成一截截般展開來的旱田。田裡除了幾個看起來已經乾燥的甘藍菜在北風裡來回滾動之外,其他什麼都沒有。旱田對面的堤防上,有幾條路橫切過去,白色的護欄清晰可見。在那一頭的黑暗當中,我看得見萬家燈火。護欄旁有一盞街燈,一直到現在還保持著一線細微的光明。
我看著街燈周圍:一輛兩節車廂組成的睿山電車,從一乘寺的方向過來,沿著護欄還有這條有如田間道路一般的窄小鐵道,一路往曼殊院的方向滑行而去。燦亮的燈光從車窗洩出,模模糊糊照亮了白色的護欄以及眼前這片旱田。
我穿過旱田,爬上小小的堤防,越過護欄往左邊看過去;電車持續往前方黑暗窄小的通道前進,感覺就像是把車體硬往裡頭塞。我吐著白煙,一邊跟著追上。
進入市中心後,睿山電車慢慢跑進了一條古舊石牆包夾的窄道。石牆上頭探出許多林木,在車窗透出的燈光照射下,樹葉看起來相當清楚,像是正往上飄浮一般。
從這裡延伸出去的街道,起伏漸次增大,愈發顯得複雜奇詭。我因為沒有在這一帶走動過的關係,所以像是在這立體迷宮當中被牽著走一般。電車隨著既有路線悠閒地前進,和我的距離逐漸拉開。
黑暗中,電車在十字路口左轉,我走到十字路口往左看,已經看不見車身了,再往前走兩三步,已經連電車的去向都看不見。眼前的小巷道,直走已經走不通,右邊又岔出了一條路,看起來是寺廟的牆壁,左邊則是一整排的民宅。地上胡亂鋪排了一些石頭,有些凹凸不平。路邊有一個櫃子,裡頭擺了花瓶,上頭則是貼了一張紙條“請自由選取”,盡頭則是民宅的玄關。
我拖著腳步,走下左邊那個坡度頗大的石階。那裡也是民宅林立,路在前方呈九十度右拐,這條路一直走下去,不曉得會深入到哪裡去。這種地方連睿山電車都不會來。我開始生氣了。
沿著這條路右轉,一條水渠的出現阻止我繼續往前行。這條水渠看起來很深,水渠的另一邊,柏油路仍循著水渠延伸出去,接上同樣的街道。每一家都緊閉門窗,看起來相當陰暗。
車窗透出的亮光,照射在水渠的水面上,看起來相當閃亮。睿山電車走在對岸的鐵道朝北方跑去,我站在這裡,目送它離開。水尾小姐怔怔地看著車窗外的景色,或許她是在看水渠的水流吧。她很喜歡看流水潺潺。
我不曉得,她有沒有看見站在對岸,吐著白煙的我。
◎
關於高藪智尚這個人。
想起來還令人覺得丟臉。我與他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剛進大學不久,也就是五月的時候。那個衝擊,我怎麼也忘不了。
那天是我進入社團以來,第一次在週末進行例會。那個時候新生之間還沒有什麼交集,我一個人在那裡抖啊抖的,幾乎連學長們充滿打量意味的視線都禁受不住。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大放異彩的人影出現在我那求救的視線中。全長兩公尺的巨大軀體,附著令人目瞪口呆的怪異夾克,以及像是怪鳥巢一般的蓬鬆亂髮,從下頦到臉頰,滿是有如鐵沙一般的鬍鬚,完全沒有打理。過剩的好奇心在他的眼裡閃閃發光。我想只有這個人,才當得上是長年棲息在這個社團角落的“NUSI(注:日文漢字寫成“主”,本意為神話中山林湖海的守護精靈。)”吧。看啊,他的全身散發著一股常人所沒有的氣勢,這已經是怪獸了!一看到這個怪獸,我頓時沒了自信去相信自己能平安無辜過完大學生活,像我這樣脆弱的存在,應該會被NUSI一腳給踩扁吧!想到這裡,我感到一陣頭暈,幾乎要昏過去。
之後,新生開始介紹自己,那個NUSI往前走一步,報上自己的大名:“高藪智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