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這句話,絕非憑空胡說。
榮國府長子嫡孫賈璉得了兒子,京城裡各家勳貴高官的內眷只“送粥米”一項,就把京城裡的雞蛋都買光了。
此事看似不過是柴米油鹽之事,實際上卻一半顯示了四王八公及其周邊勢力的強大,一半則是有若干份人在暗中營謀——賈家收了這許多賀禮,豈有不大操大辦大房長孫滿月酒的道理?到時候,死要面子的榮國府最好能比之前寧國府給孫媳婦出喪還大張旗鼓,如此一來,豈不就是個天賜良機?和賈家有過節的,趁機就能上表彈劾“上眼藥”;而想趁機抱大腿的,打擊賈家更是一個向和賈家不對付的忠順王、尚書令司南星、甚至是皇帝“表忠心”的大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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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此時,在京城東南的“桂花夏家”大宅裡,身材壯碩的孫紹祖就正搓著兩手,興頭頭一腦袋扎進堂屋來。
這堂屋蓋得很是寬大,梁枋、門窗所用的木料無一不是頂尖兒的上好杉木。但奈何家主富而不貴,遵循禮制等級,“庶民廬舍不過三間五架,門窗戶牖不得用丹漆,不許用斗拱飾彩色,只五彩雜花”,所以也只能蓋到面闊三間、進深五架,屋頂也只能用樣式簡單的兩坡硬山屋頂,屋中樑柱門窗塗刷的油漆只能用粉青素油,否則便是“逾制”大罪。
但屋主人顯然還是極力想顯出自家的雄厚財勢,便在自家房子的彩畫裝飾上頗用了許多心思。
既然只能用“五彩雜花”,那就避開和璽、璇子這些皇家專用的彩畫樣式,只用它的瀝粉貼金工藝,再單獨設計出許多更為繁複的花紋,把所有能畫上彩畫的位置都畫滿了山水、人物、花鳥,把所有能描上金粉的地方都畫得金光閃閃。就連屋中的傢俱也用此法,無不畫得花團錦簇、金光閃閃。
在這一片豪富的金光之中,居中坐著的,卻是個四十多歲的素衣寡婦。
如今京城裡富甲一方的桂花夏家,就攥在這位守寡十五年的夏家大奶奶手裡。
但即便手握良田千頃、豪宅百間,京城內外所有的桂花局通通都姓夏,就連宮裡的桂花陳設盆景,也都是她家貢奉的,可夏家終歸仍舊只是個商戶。
天子腳下,京城地面,富不如貴。
所以這位身邊只有一個十七歲獨女的夏家大奶奶,一聽說世襲山西大同指揮派官媒婆來提親,歡喜得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
唯恐這個當官的女婿反悔,連定親都省了,只半個月不到就把婚事給做定了。
夏家和當官的攀上了親,從此自覺高人一等,得意洋洋,正是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有趣的時候,一見孫紹祖滿臉喜色,立刻起身笑問:
“怎麼樣?事情成了?”
孫紹祖如今也是得了夏家的一份大大傢俬,在官場出手豪橫,說話也中氣十足:
“那是!咱可是出手了一萬兩千兩銀子啊,別說是當朝宰相了,就是皇帝老子,見了咱也得腿軟!”
抄起桌上的描金富貴牡丹蓋碗,一仰頭喝乾,大咧咧一屁股坐在滿雕五福捧壽的黃花梨椅子上,咧著大嘴笑道:
“我剛得了信兒,調令明天就發下來!
司大人跟兵部尚書親口點名,說我弓馬嫻熟、堪當大任,把我從拿刀動槍的大同府調去了太平穩當油水足的平安州。
且原先世襲的四品指揮僉事不過是個虛銜,這回給我升了兩級,直接升做了指揮使。以後平安州一州的兵權,都捏在我手裡的印把子上了!
嘿嘿如今啊,我孫紹祖也是正三品大員了,就是寧國府的大爺賈珍,見了某家也不敢稱大,只能乖乖跟我敘平禮了。”
夏家大奶奶一聽,登時喜得直拍巴掌,眉開眼笑趕上來問:
“哎喲這可好了,以後你成了三品大官兒,那我閨女這下子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