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二十一年初春,不等草長鶯飛,瓦剌大軍便猶如魔鬼般急吼吼地再次向甘州城撲來,他們要趁著甘州城防尚未完成之時吞掉這個堡壘。考慮甘州城防尚未修好,朝廷糧草不濟,火器奇缺,姚英決定堅守不出,給餘子俊換取修築的時間。可是兵部連發幾道上諭催促出兵,更加上萬安言辭激烈的責問函,姚英內心也十分煎熬。
是日,姚英像往常一樣,沿著各營巡查,此時冬日的寒氣還未散去,遠遠傳來陣陣蕭瑟的琵琶之聲,想是軍士們飲至好處,作樂為和。少頃琵琶聲停,開始擊缶,那擊缶之聲一陣緩一陣緊,終於停下,便有一人放歌道: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
蒼穹浩茫茫,萬劫太極長。
麻姑垂兩鬢,一半已成霜。
姚英遠立靜聽,想起自己年少從軍,立志蕩平蒙古,守護大明國土,可如今卻捲入朝廷黨派之爭,身不由己,不禁悲從中來。
就在剛才,他當著餘子俊和楊一清的面,從軍帳密櫃裡拿出了一疊信,和一封封批迴的奏本,慢慢走到餘子俊面前:“批迴的奏本,還有年初以來萬閣老給我的信全在這裡,你看不看?”問這句話時,他把奏本和信往餘子俊面前的茶几上一擺。
餘子俊瞥了一眼那疊信,說:“我不看了。”
姚英問:“為什麼?”
餘子俊說:“我知道得越多,你幹得會更難。”
姚英不說話慢慢背過身去,那雙一直憔悴黯然的眼中這時閃出了淚星:“《左傳》上說“君以此興,必以此亡”。我是萬閣老的人,終有一天要跟著萬閣老同落。哪一天大樹傾倒,總算還有個餘子俊替我說幾句公道話。”
餘子俊倏地站了起來,眼中也已經現出了淚光。
“該說的都說了。”姚英緊接著向著楊一清說道,“你們是殿下的人,這個時候有你們在甘州,他們多少會有點顧忌。萬一我頂不住.....”
“將軍在說什麼,自我們來到甘州,將軍便沒把我們當外人,殺鄉紳,繳軍糧,如果不是將軍,甘州城撐不到今日。”楊一清激動地說。
餘子俊開口道:“不,姚大人說得對,此戰怕是逃脫不得,可是現在邊牆未齊,勝算不大。到時候打了敗仗,聖上怪罪下來,殺豪強,徵邊牆稅銀這個鍋姚英你一個人背不動。老朽年紀大了,何況修邊牆本來就是我的主意.....”
“大人!”楊一清聲音由嘶啞轉成喑啞,“甘州可以沒有楊一清,可是不能沒有大人.....”
啪的一聲,餘子俊在他臉上狠狠地抽了一掌!捱了這一掌,楊一清的身子挺得更直了,兩眼深深地望著餘子俊。
“自作聰明!”餘子俊的聲音很低沉,但透著憤恨和沉痛,“什麼甘州可以沒有楊一清,你還年輕,還要替殿下做很多事,我半截身子入土了,來甘州就沒想著活著回去。再說了,這麼大的事,你頂不住。”說完,餘子俊走到姚英旁邊,拱手道:“與將軍並肩作戰是老朽的榮幸,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