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曲折折的欄杆,構造頗像西湖的三潭映月,欄杆外面,種著一排柳樹,柳枝垂地,搖曳生姿。“如果月夜到這兒來賞月,一定美極了!”我說。
“你的眼光不錯,這兒本來是供人賞月用的!今晚我們可以再來看看。”思美說。參觀完了尋夢園,我不禁感慨萬千,直到今天,我才發現金錢可以做到一切的事情。思美的父親竟有力量造這樣的一個花園,而花園又如此的雅緻脫俗,我不能不對這人感到幾分詫異和好奇。對尋夢園的故事也更發生興趣了。和思美一起踱進客廳,我發現有一個瘦瘦的,約五十歲的女人坐在一張靠窗的椅子裡,她有一對銳利的眼睛,和一個高鼻子,年輕的時候,可能長得很不錯,現在她的面部卻顯得很陰沉,除了那對眼睛外,臉上死板板的毫無表情,她的手放在膝上,手指細而長,骨節很大,是一個多骨而無肉的手。她穿一件黑旗袍,襯托得她的臉非常蒼白,白得沒有一點血色。我一走進去,她就盯住我看,從我的頭到我的腳,似乎都沒有逃過她的眼睛,但身體卻寂然不動,像一尊石膏像。女朋友17/22“哦,媽,這是我的同學唐心雯,我提起過的。”思美對那女人說,又轉過頭對我說:“這是我母親。”
“方伯母,”我禮貌的點了個頭。“思美約我來住幾天,希望不至於打擾您。”“別客氣,”方伯母說,聲調卻冷冷的:“隨便玩吧,這裡只有一個空園子!”“一個非常可愛的空園子,”我心裡想:“不知有多少人夢想有這樣一個空園子呢!”
思美給她母親倒了杯熱茶,又給我和她自己調了兩杯冰檸檬水,我們在客廳中坐了下來。方伯母從茶壺底下拿出一副骨牌,開始玩起通關來。我莫名其妙的感到不大自在,不知該做些什麼好。思美也沉默著,我忽然覺得她和她母親之間很疏遠,不像普通的母女。我走到窗邊,太陽漸漸落山了,窗外的天是紅的,彩霞帶著各種鮮豔的顏色,堆積在天邊,樹葉的陰影投在窗上階前。蟬鳴聲已經止住了,四周靜得沒有一點聲音。“多美的黃昏!”我想,“但,彷彿有些什麼看不見的陰影存在著,我覺得這花園並不像外表那樣寧靜安詳。”
有腳步聲走進來,我轉過身子,是個年輕的男人,穿著件白襯衫,襯衫的領口袖口都沒有扣,袖子鬆鬆的挽了兩環。我覺得面熟,再一細看,原來就是給我開門的那個園丁。我正在發愣,思美已站起來說:“哥哥,我給你介紹一下唐小姐,唐心雯。”然後對我說:“這是我哥哥方思塵。”我愕然的望著方思塵,頓時臉發起燒來,想起中午我竟把他當做他們家裡的工人,不知是否說了些不禮貌的話?我呆呆的站著,吶吶的說不出話來。方思塵卻不經心的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說:“唐小姐我已經見過了,中午是我給她開的門。”“真抱歉,”我狼狽的說:“我不知道是方先生。”
思美看著我,驟然明白過來,她笑著轉過身子,用背對著方思塵,望著我直笑。然後說:“哥哥總是這樣,太不修邊幅,難免叫人誤會,他是學藝術的,雖然沒有成為大畫家,可是藝術家那種吊兒郎當勁兒倒早具備了!”“別太高興,”方思塵對他妹妹說:“又該拿人取笑了!”他臉上毫無笑意,繃得緊緊的,有乃母之風。
“哼,”思美扭過了頭:“不要那麼老人家氣好不好?成天板著臉!”她這句話說得很低,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方思塵沒有理他妹妹,徑自走到酒櫃旁邊,拿出一瓶酒來,找了個杯子,他斟滿了酒,方伯母突然說:“又要喝酒?怎麼無時無刻的喝?”
“除了喝酒,我還能幹什麼?”方思塵莽撞的說,把杯子送別嘴邊去,突然,他想起什麼似的停住了,大踏步的走到我身邊,把杯子遞給我說:“喝一點嗎?”我驚異的看著他,搖了搖頭,有點口吃的說:“不!不!我不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