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退下去,喧囂呼嘯,翻騰洶湧。他繼續在海邊走來走去。每一陣大浪捲起成千成萬的小泡沫,每個小泡沫迎著陽光,幻化出無數深深淺淺的紫色,他凝視著那些水珠,低低的喊:“姸青,姸青。”
望向大海,海面那樣遼闊,一直通向天邊。忽然間,他好像看到姸青了,站在海天遙接的地方,紫衣紫裳,飄飄若仙。亭亭玉立的浮在那兒,像一朵紫色的雲彩。他凝眸注視,屏息而立,姸青!他無法呼吸,無法說話,那一抹紫色!那麼遠那麼遠。虛虛幻幻的浮在海面。然後,慢慢的,那抹紫色幻散了,消失了,飄然無形。他瞪大了眼睛,在這時候,才發狂般的、撕裂似的大吼了一聲:“姸青!”
這一聲一喊出口,他才發覺那種徹骨徹心的痛楚,不不,姸青,這太殘忍!不不,姸青!他用兩手抱住頭,痛苦的彎下身子,“姸青,姸青,姸青,姸青,姸青,姸青,姸青……”他一口氣喊出無數個姸青,仆倒在沙灘上面。把頭埋在沙子裡,又發出一串深深沉沉、強勁有力的啜泣呼號:“姸青,姸青,姸青,姸青,姸青……。”然後,恍惚中,他彷佛聽到了姸青的聲音,那樣哀愁的、無奈的、悽然的說:“總有一天,我們要接受一個公平的審判!”
這就是公平的審判嗎?這就是那冥冥間的裁判者所做的事嗎?他從沙灘上跳了起來,握緊拳頭,對著那濤濤滾滾的大海狂叫:“這審判太不公平!太不公平!太不公平!”
海風呼嘯,海浪喧囂,沒有人答覆他。低下頭來,他頭腦昏沉,神志迷離,四肢疲軟無力。沙灘綿亙著,無數無數粒沙子……猛然間,他的眼睛一亮,在那些沙子之中,有一粒紫貝殼,像一顆小星星般嵌在那兒,迎著太陽,發出誘人的反光。“紫貝殼!”
他驚喜的,喃喃的喊。彎腰拾起了那粒紫貝殼,他讓它躺在他的手心中,依稀回到那一日,他把她比作一粒紫貝殼……
“你是那隻握有紫貝殼的手。”她說。
“你肯讓我這樣握著嗎?”他問。
“是的。”。
“永遠?”
“永遠!”
永遠?永遠?他一把握緊那粒紫貝殼,握得那麼緊,那麼緊,似乎怕它飛掉。面向著大海,舊時往日,一幕幕的回到他的眼前,那些和姸青共度的日子,海邊的追逐,環島的旅行,碧潭的月夜,馨園的清晨和黃昏,以及──義大利餐廳的燭光,香檳廳裡的共舞,和那支深為姸青所喜愛的歌:“既已相遇,何忍分離,願年年歲歲永相依。柔情似水,佳期如夢,願朝朝暮暮心相攜;良辰難再,美景如煙,此情此夢何時續?春已闌珊,花已飄零,今生今世何悽其!”
良辰難再,美景如煙,此情此夢何時續?夢軒閉上了眼睛,把那粒紫貝殼緊握在胸前,一動也不動的仁立在沙灘上。
落日沉進了海底,暮色慢慢的游來。海浪不斷的湧上來,又退下去,濤濤滾滾,無休無止。
一九六六年六月二十九日深夜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