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聞言大喜,激動得連忙拂開她的發,露出她死灰的臉色。
“我在!我在這兒!”
“我……是不是該說遺言了……”她費力地問。
“胡扯!哪來的遺言要說?”
他要抱她起身找大夫,她卻痛得低叫:
“別動,好痛……你是怪我……所以……故意扯痛我的是不是……”
“我怪你什麼?”長箭在胸口,他不能拔也不敢拔。這箭幾乎穿透了她的身子,沒有一點神力的萬萬是不可能——他恍悟,怒叫:“是右都御史那個混帳!”
右都御史親爹剛死,他以為這混帳暫時不會回南京,所以一時卸了心防。
那人,當真是殘忍無道,連個未曾謀面的女子都要趕盡殺絕!
“是他……氣死我了……他是你的仇人……幹我什麼事啊……”
“是啊,壓根不干你的事。都是我不好。”他柔聲說道。
她掀了掀眼皮,卻掀不開,一害怕眼淚就忍不住滾了出來。
“我剛才……看見了我家鄉……我好害怕回去的只是我的魂魄……好害怕好害怕……殷戒,我荷袋還在嗎……”
他立刻摸索地上,五指沾滿了她的血,才摸到了她背在身上的小袋子,袋子鼓鼓的,是……
“你送的刀。”她想苦笑卻做不到。“你送的刀……我還是用不下手……從小到大我就是在和平的日子下度過……”沒有真正面臨生死而必須相搏的經驗,根本出不了刀。跟那混蛋對話時,好幾次摸到袋裡的小刀,到最後還是選擇逃亡。由此可以想見,在這個世界裡生活,得需要多大的勇氣了。
好像有人真正環住她冷冷的身軀,她知道是誰,聽不見他說話,她逕自低聲說:“他把我釘在門板上……故意釘在封澐書肆的門板上,要你明天……親眼看見我的屍身……我不甘心……死命地拔箭……老天爺要我來的目的到底在哪裡呢……”
他在說話了,她還是聽不見。
心裡一急,嘴巴動了動:
“我還沒說完……我不要你故意誘惑……我要的是你眼裡的憐惜……”她要的是他看著她放風箏時,眸內充滿的憐愛,而非只有情慾的勾引。“殷戒……我好痛好痛……我還不想死……不想啊……”
痛死了!痛死了,她真的好痛!痛到她根本來不及說完所有想說的話,就喪失了意識,未覺抱著她的男人不再理會她疼不疼,一路狂奔在沒有燈火的大街上。
她失去意識前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念頭——
她會完蛋吧,這裡的大夫能有多好的技術?
“大夫,她的情況撐得下去嗎?”
“老夫自當盡力而為。只是膽敢在南京城動手的人……殷爺,你要有心理準備啊,”
平凡的臉龐讀不出任何思緒,只有在看向床上半裸背上的斑斑血跡時,眸瞳隱隱含著煞氣。
方才連老大夫都不敢拔箭,是他咬牙用力拔出那隻血箭,她虛弱得連個呻吟都喊不出口,整張床幾乎被她的血浸透了。
她流的血太多,被曬黑的臉頰透著死氣沉沉的白,連唇色也白了——因為太專注地看她了,當她的唇微掀了下,他立刻俯下身附在她耳邊柔聲道:
“我在這裡。”
“殷戒……我的眼睛打不開……”她哽咽。一向軟綿綿的聲音顯得無力又嘶啞,沒有貼得極近,是聽不清楚的。
他微微拂過她的眼皮,沙啞道:
“你剛剛喝了麻沸湯,自然打不開,等你一覺醒來,就會好了。”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在哄……你拿草蓆隨便蓋住我了……我才看不見的……”
“胡說!你又沒死!”瞪了老大夫一眼,低罵:“你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