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覺得不妙,趕緊回身去找,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一位大漢肩上扛著兩張老舊的椅子,健步如飛地朝他奔來。
「前邊的讓讓!三姑娘說了,她要將屋裡的傢俱都搬到賀府去。空閒的幾位再去幫把手!」
他越過擋路的宋三老爺,出現在人群擁擠的大街上。將肩頭的椅子隨手往前邊的板車上放去。
他動作並不輕柔,那椅子也並不堅固。於是一摔之下,傳出了可疑的碎裂聲。
「啊……」那僕人遺憾叫道,「莫非是摔壞了?」
這下,縱然是離得遠的路人,也能知道這是張老舊的椅子。
傅長鈞訓斥:「手腳都小心些!三姑娘在宋府住了那麼些時日,對桌椅都有了感情。你們若是砸壞了,拿什麼來賠?」
僕役們連聲稱是。
邊上有人看不過眼,嗤笑道:「這些破爛東西,用壞了就丟唄,還要賠?」
緊跟著後面的人抗了個碩大的、表面帶著青苔的水缸出來,也擺到板車上。
路人再次鬨笑:「這都是多少年的物件了?」
隨後幾人連老舊的衣櫃都給搬了出來。若非床太大,不好拆卸,他們是想把整個院子給搬空的。
就這,已足以叫人大開眼界。
宋三老爺抬手捂住臉,徹底放棄了掙扎。
四面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眾人再無所顧忌。
「這宋老夫人與宋二姑娘拿了賀府那麼多貴重的禮物,就叫三姑娘住這樣的屋子?」
「投我以瓊琚,報之以破爛。匪報也,無可奈何也。」
「若非親眼所見,我還真不敢相信啊!」
「前些日子聽人謠傳宋三的壞話,說她苛待下人,動輒打罵。要換做是我,若他們這樣對我,我可比三姑娘做得過分多了!」
「我倒好奇宋二姑娘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與傳聞似有不同啊?」
「怕是一丘之貉。」
在人群議論紛紛時,顧風簡才晃晃悠悠地從府裡走出來,手裡抓著幾本書。
傅長鈞問:「你還有什麼貴重的東西要帶嗎?」
「沒了,就這四本書。」顧風簡一派淡然,「顧五送給我解悶用的。」
傅長鈞點頭。
眾人聽著又是一陣心疼。
傅長鈞說:「你要去義父家中小住,還是同你父母告知一聲較好。這樣吧,我替你書信一封,將事情都講清楚,然後找人給你送過去……哦,宋將軍若是知道你快要成親,也該要準備趕回來才是。送信過去或許會錯過。沒關係,一模一樣的信我寫兩封,一封寄過去。一封等他回來,我轉交給他。這樣就當是寄到了吧。」
宋三老爺心說:竟有人能將「我一定要告狀」這句話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既然東西都搬好了,那就走吧。」
傅長鈞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走到宋三老爺旁邊,重重捏了下他的肩膀。
他面上在笑,眼裡卻沒什麼感情。湊在對方耳邊,陳述地說了句話:
「三姑娘雖然是宋家人,但也是半個賀家人。賀家有個祖傳的毛病,護短。今日他們不便來,所以我替他們來了。你該慶幸,畢竟義父當年可是個暴脾氣。」
他留下了個「好自為之」的眼神,錯身而過,騎上來時的高頭大馬。
宋三老爺滿背的冷汗,除卻羞恥,恐懼也密密麻麻地爬了上來。他明白那種跨階級權力傾軋的恐怖,絕對比傅長鈞說得要更嚴重。
宋三老爺看向跟在後面的顧風簡,急著抓住了他的手,懇求著道:「三娘,到底都是一家人。今日這般,做絕了吧?你不給三叔面子,也該給你父親一個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