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轉了七八圈兒,漸漸地地面被夯實了,寶嫃望著男人,很是心疼,叫了幾番,男人都不肯住腳,她要去自己拉,卻被男人不由分說地制止。
又拉了十幾圈兒,男人還意猶未盡地,白皙的臉上汗落如雨,把胸前的衣裳都給溼透了。
寶嫃又心疼又沒法子,幸好場子已經被壓得差不多,寶嫃就拉著那平整圓滑的軲轆,跟在男人身後走。
男人大步流星,寶嫃不甘落後,就追著小步跑,男人走了六七步,察覺她在身後偷跑,便停下來,回頭望著寶嫃:“該用這個小的了?”
寶嫃正卯足勁兒往前,急急忙忙停下,差點兒給那圓軲轆從後壓了腳,男人將她往身邊一拉,寶嫃才道:“是啊夫君……用這個再壓幾圈就好了。”
男人道:“那你把這大的拉出去,我來弄。”順手把寶嫃手裡的軲轆繩索拉過去,便在場子裡轉起來。
他的力氣是等閒之輩無法比擬的,拉大的軲轆都易如反掌,這小軲轆簡直不耐看,拉了兩圈,步子一快,這場地又平整非凡,小軲轆被拉的簡直要飛起來似的。
寶嫃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也有幾個村民站了過來,讚道:“當過兵的就是不一樣,瞧世珏兄弟這勁兒……這才多大的功夫,已經壓好了,嘖嘖!”
又有幾個婦人,望著男人那傲人的身板兒,極俊的眉眼兒,便又羨又愛地,望著寶嫃時候,又多幾分眼紅地。
足足一個多時辰,男人才停下,站在場子邊兒上,看場地平整之貌,他心裡也有一種奇妙的快活之意,寶嫃拿著斗笠給男人扇風:“夫君,累壞了吧?”又小心給他擦汗。
男人笑笑,握著寶嫃的手,轉頭看向周遭,卻見打穀場各處已經忙碌起來,新壓好的場地平整如鏡,男人雙眼一眨,道:“原來如此,我現在才懂。”
寶嫃道:“夫君,才懂什麼?”
男人本不想說,不知怎地,望著她黑葡萄般的眸子,便笑微微道:“我曾讀過一首詩,怎地也想不通是何情形,還以為是詩人妄想,如今……倒是完全懂了。”
“詩?”這回輪到寶嫃不懂了。
男人一點頭,深深呼一口氣,低低念道:“新築場泥鏡面平,家家打稻趁霜晴。笑歌聲裡輕雷動,一夜連枷響到明。”
寶嫃全不懂這些,只是聽著男人的聲音低沉,格外動聽,她便歡喜,摸摸頭道:“夫君,真好聽。”
男人看看她懵懂之態,哈哈一笑:“是啊,很好聽,現在我只懂了第一句,那後面幾句……還得過些時候吧。”
寶嫃竭力想了想,便道:“夫君,我聽到一個‘稻’字,難道夫君說的是我們的稻子嗎?那倒的確要等到霜降的時候才能打了。”
“真聰明。”男人讚道。
寶嫃心花怒放:“夫君才最聰明,居然還會念‘詩’!”雙眼發光,無限崇拜地望著男人。
男人忍著笑:“好啦,現在是不是可以回家啦?”
寶嫃才跳起來:“啊,是啊夫君……我們先回家,先曬曬場地,等吃晌午飯的時候再回來攤開麥子。”
兩人一人拉著一個石頭軲轆,從打穀場上出來,行走間又有許多村民同他打招呼,男人雖然不認得那些人,但望著一張張帶汗的笑臉,心情卻是極好的。
石頭軲轆在身後,發出唧咕唧咕的聲響,男人看看自己,又看看寶嫃,真真是一大一小,只覺得像是牽著兩隻不會說話的動物在溜達,一時更覺好笑之極。
他拉著兩個加起來有三四百斤的石頭軲轆,轉了足有百圈兒,又頂著烈日,本是又渴又有點累的,不知為何,心裡頭卻是異常輕鬆,只覺渾身都是勁兒。
男人一手拉著軲轆,另一隻手卻探過來,悄無聲息地把寶嫃的小手握進掌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