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後,才嚥了一口口水,艱澀的說:“潔漪,請原諒我,我對不起你。”潔漪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宗堯,沒有說話,也沒有流淚。過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才輕聲說:
“宗堯,你最愛聽我彈古箏,是嗎?要不要聽我彈一個曲子,算我跟你告別。”於是,她把箏平放在膝上,立即彈了起來,隨著一段震顫的樂聲之後,她柔聲的和著音樂,唱了起來:“昔君與我兮,形影潛結,今君與我兮,雲飛雨絕。昔君與我兮,音響相合,今君與我兮,落葉去柯!昔君與我兮,金石無虧,今君與我兮,星滅光離!”唱完,她抬起眼睛來,直到這時,大顆的淚珠才沿著她的面頰向下滾落。宗堯和紹泉都被她的神色和歌聲所震懾住了,誰都無法說話。潔漪在桌上巡視,突然拿起一把剪刀,把古箏的琴絃一齊挑斷。然後,她把琴拋在地下,慘然一笑說:
“從前伯牙為知己毀琴,我也一直認為你是我唯一的知音,從今起,我也不再彈箏了。”
說完,她站起身來,向門外就走。宗堯追到門口,叫著說:“潔漪,別走!”潔漪站住了,頭也不回的說:
“馬上有一班車子開成都,我要去趕車子。你回去吧,我並不怪你,一見到你,我就知道你不會回到我身邊來了,那麼,就此而止吧!讓紹泉送我上車,你回去吧!代我問候那位傅小姐!”她這段話說得冰冷而堅定,有種不容反駁的力量,宗堯像被釘死似的站在門口,無法移動。紹泉追上了潔漪,沉默的護送她到車站。到了車站,她忽然顛躓了一下,紹泉本能的伸手扶住了她,她咬咬牙,站穩了,臉色十分蒼白。紹泉注視著她,忽然,他大吃了一驚,在潔漪挺起背脊的一剎那,他看出她身體的變化了,那件長大衣不能掩盡她的臃腫態。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急急的說:“潔漪,你為什麼不說?”
“說什麼?”她茫然的問。
他看了她的肚子一眼,她的臉色更白了。
“一直想寫信告訴他,”她困難的說:“但是怕影響他念書的心情,而且,我想,他寒假就會回來結婚,四五個月的身孕不會看出來的,還是等他回來再說,誰知道……”她的聲音哽塞住了。“你剛才為什麼不告訴他?”紹泉問。
“告訴他?”她摔了摔頭,直望著紹泉說:“假若他已經不愛我了,我為什麼要用這一塊肉來拖住他?他的個性我瞭解,他會對這孩子負責任的,但是,我要這樣一個勉強的丈夫做什麼?他會恨我一輩子,記住我是用這種方式來捉住他的。不,我不會這樣做的。”“潔漪!”紹泉急急的叫:“你是個傻瓜!他該對這孩子負責任!你應該讓他負起責任來!”
“不!”潔漪搖著頭:“夫婦之間,如果剩下的只有責任的時候,就是最可悲的時候了!”
“聽著!潔漪!”紹泉叫:“你等在這兒!我去把宗堯叫來,你就是不和他結婚,以後也得有個妥善的安排!你等著,別上車!”“不要!紹泉!”潔漪叫著,但紹泉已邁開大步向回頭跑走了。當宗堯跟著紹泉氣喘吁吁的趕來,潔漪已經搭上了去成都的汽車,僕僕於渝蓉公路上了。紹泉抓住宗堯的衣領,喘著氣,瞪大了眼睛說:“你得追上潔漪,假如你不負上責任,我會把你的眼珠打出來!”“我乘明天的車子去成都。”宗堯靜靜的說:“你放心,紹泉,我不會讓那孩子沒有父親!”
“小棠那兒?”紹泉猶豫的問。
“我等會兒去跟她說明。”
紹泉不說話了,他們默默的站在車站,宗堯茫然的注視著遠方,眼睛裡是一片淚光。
宗堯倚著車窗坐著,再有五分鐘,車子要開行了。他把前額抵在窗玻璃上,一陣酸楚的感覺像大浪般衝擊著他,他的眼睛朦朧了。在朦朧中,他似乎看到昨夜傅小棠那對又哭又笑的眼睛,那火一般燒灼的眼睛,這眼睛像一塊烙鐵,從他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