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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兒二女,其中一兒一女承襲父業,學西醫,也是小兒科。老先生後來關了診所,受聘於一家兒童醫院任院長。從這點來看,他似乎是一個謹慎的人,因為在那時節,私人開業的醫生還有一些,政府並不禁止。再有,他有時候會來向我母親打聽一些事情。他向來稱我父親母親為同志,前面冠以姓字。他很信賴我母親的政策水平。到文革結束之後,我們家也搬離了這條弄堂,有一日,他和師母竟還尋來,與我母親商量退休好還是不退休好的問題。他極少在弄堂露面,上下班都有小車接送。他們的家庭在這條普通的弄堂裡顯得很神秘,倘不是他家的保姆與弄內其他人家的保姆結伴來往,傳出一些訊息,人們就再無從瞭解。他家長年用兩個保姆,其中一個據說是師母的陪房丫頭,後因緊縮家政,離開他家,到隔壁一戶人家幫傭,但卻依然自由出入他家。從這保姆身上,也可看出他家的生活是何等養尊處優。與其他保姆不同,這保姆是單獨開伙的,她的飲食要比她的新東家精緻得多,自己慢慢地在廚房裡享用。從她的言談中得知,老醫生家的保姆是不上灶的,只做些下手,師母親自烹飪。每天天不亮,那保姆則要負責磨出一罐新鮮豆汁,同大米煮成米粥,給老先生做早餐。他家吃飯實行嚴格的分餐制,使用公筷,碗筷每餐都要消毒。我從後門口窺見過他家的廚房,果然有一具石磨,想就是用來磨豆汁的。

比較老先生的謹小慎微,他家兒女就顯得有些張揚了。他們均長得高大俊朗,神采怡人,穿著十分入時,屬街上最摩登的青年。尤其是老大,最為風流瀟灑。仲夏時分,他穿一件雪白的襯衫,下襬束在褲腰內,四周鬆鬆的蓬著,西式短褲緊緊包著臀部,伸著兩條長腿。然後哈著腰騎一輛飛快的腳踏車,從弄堂裡翩然而過。據說他在這城市的一所著名的大學攻讀土木專業,是學校交響樂隊的大號手。他一看就是會玩樂的樣子。有時聽他站在陽臺上吹口哨,吹得十分婉轉動聽,音色嘹亮,曲目也很豐富。還聽說師母管教兒女甚嚴,這樣年長且出息的兒子,因交了不適宜的女友,便將他關在洗手間裡責打,直到他低頭服輸,乖乖地與那女友斷了交。印象中,他家的社交是由這位長子負責,有些夜晚,門廳裡的燈亮了,將我家院子照了一塊雪白,然後就聽見送客的聲音。那長子的聲調異常突出,音色又好,小鋼槍似的男高音。隨著殷殷的送客聲,門前的燈也亮了,照耀了大半條弄堂。他們的腳步,清脆地敲擊著弄堂裡的方磚地,恰,恰,恰的,驚動了弄堂裡那些習慣早睡早起的人們。

這名青年顯然是驕傲的,誰讓他處處占人上風?長得好,運氣好,又聰敏,氣焰總是很高的樣子。其實,這正是他的天真之處,不曉得收斂,容易頭腦發熱,愛逞強,還愛管閒事。有一晚,也是送客,客走了,他返身進門時,忽見我家牆頭上(足卷)著一個人影。就在他駐步抬頭時,人影刷地溜下牆來,撒腿就跑。其時,我們在房間,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聽見拔地而起一聲高腔:捉賊!推門而出,只見牆頭橫搭一塊布料,是我家保姆白天浸了水後晾在院子裡,忘記收回屋裡的,才知道是遭竊賊了。這是我們弄堂歷史上第一次遭竊。因我們弄口設有一個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