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了,了斷算數。玲玲本是要去崇明農場的,但她父母說可以養她,她也就不去了。背後她媽媽也和妹頭媽媽嘆過苦經,說有一個大的養在家裡,這一個不養,要她出去,會記恨大人的。玲玲閒在家裡,沒什麼事情,心思全在打扮上。她現在脫離了妹頭,就好像得到解放似的,個性變得獨立起來,能夠大膽地表現自己的思想。她的穿著可真是不同凡響。她將頭髮留長,緊緊編一條辮子,盤在頭頂,盤到右耳後時,正好到辮梢,稍上那個紅頭繩就別在耳後。襯著她微黃頭髮和雪白的面板,格外鮮豔觸目。她,獨進獨出的,比當年她二姐姐還要有風頭,是弄堂裡最招眼的人了。妹頭並不羨慕她,妹頭有妹頭的生活,她們之間已經沒有共同語言了。而薛雅琴,卻是和妹頭有著共同的新生活。
薛雅琴這樣的自謙,倒使妹頭在她身上挖掘出許多優點。妹頭髮覺薛雅琴其實並非像她看上去的那樣糟糕,問題是需要揚長避短。她首先從頭髮上著手,改變薛雅琴的形象。她讓薛雅琴把頭髮留長,前劉海梳上去,再從偏旁分路。想不到,這小小的一點變化就使得情形大為改觀,薛雅琴變成了一種大眼睛,方下頜,有點洋派的臉型,只是她的表情還有些瑟縮。但這不要緊,慢慢培養起了自信,就會好的。妹頭還把自己的一件衣服借給薛雅琴做樣子。薛雅琴借去了很久,也沒有還來。後來聽別的小姐妹說,看見薛雅琴就穿了這件衣服在曹家渡走。妹頭自己沒有說話,倒是師傅去和薛雅琴討了。薛雅琴來到妹頭面前,說自己是如何如何喜歡這件衣服的樣子,真的,她從來沒有穿過這樣好的式樣的衣服。妹頭聽了這麼些好話,當然不好意思立刻要回衣服,就讓她再穿一段時間。於是,本來是偷著穿的,現在則公開穿了,並且一直穿到破也沒有還回妹頭。像薛雅琴這樣的自謙裡面,多少有一些不自愛的,而妹頭對她的縱容,也多少有些輕視在裡面。可抹頭自己並不覺得,只是一味地和她好,甚至有一次和媽媽說,讓薛雅琴和哥哥好。這個建議也是含著不把薛雅琴放在眼裡的心情,因為哥哥這時已在黑龍江談了個朋友,東北人。妹頭因為從小愛戴哥哥,而哥哥又向來對妹頭不屑,所以,這訊息使她有些生妒,同時,也有些害怕,不曉得哥哥的女朋友有多少厲害。而薛雅琴卻是可由她拿捏,要她長就長,要她短就短。當然,事情不能跟她的如意算盤走。然而,這話一說出口,妹頭從此就有了個心,那就是給薛雅琴介紹朋友。介紹誰呢?就是弄堂到底的一扇門裡面,三層樓的阿川。她曾經說起過的,從蘇北大豐農場抽調到江南造船廠的那個,就是他。
也已經有人給妹頭介紹朋友了,師傅倒是幫妹頭擋,說小姑娘剛進廠,還沒出師,現在不談。私下卻問妹頭,有沒有要好的朋友,學校裡的同學什麼的。師傅從自己的經驗出發,覺得還是自小一起認識,住一個地段,生活環境相近的比較好。像你這樣的,師傅說,就最好還是嫁在淮海路上,要到我們那裡去,單是一隻馬桶,就夠你怨的。像師傅這樣生活在城市邊緣的人,總是把市中心的生活想得格外豪華,妹頭就說,淮海路上的人也不是都是抽水馬桶的。師傅笑起來,打趣說,怎麼,喜歡上我們那裡的人了?是不是我家兄弟永新?妹頭也笑起來,她想起永新就是吃喜酒那天,跑上跑下最忙的那人,大約有十二歲。兩人笑了一陣,妹頭才說目前還不想這個問題,師傅很認真地看了妹頭一會,然後肯定地說,那麼,你就是有了。
他每個月回上海幾天,回上海就必來妹頭家。妹頭的爸爸媽媽就好像已經承認了他似的,他們並不嫌他是崇明農場的,曉得他早晚是要回來的。而且,他還使他們想起遠在黑龍江的大孩子,同樣是戴眼鏡,同樣是斯文的讀書人的樣子。他們喜歡家中有成年的男孩子進出,這使他們感到有了依靠。所以,他來,還都留飯,妹頭的父親與他喝點酒,有點老少兄弟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