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士忌,髒兮兮的小便池和潮溼的衛生間地板,裡面豢養了無數的蟲子和真菌。暗淡的燈光、模糊的鏡面,讓你永遠意識不到自己多老、多禿、多胖或者已經醉成什麼樣子。點唱機裡有喬治·瓊斯唱的適合喝酒時聽的歌,有馬文·蓋伊,有艾爾·格林,有邁爾斯·戴維斯的《絕對憂傷》,也有弗蘭克·斯納特拉的《搖擺的情人之歌》。酒吧的木質牆壁上,有小丑的畫像和鏡子作為裝飾;天花板下,貨架頂端,一圈大啤酒杯放在托盤裡。貨架上還有一些陶製的水手半身像,一些瓷器上逼真地呈現了妖怪的形象,大小有實際尺寸的三分之一。“沉默尼爾”是個不苟言笑的吧檯男,自1986年世界職棒大賽第六輪比賽,比爾·巴克納被球“穿襠”之後,他就再也沒說過話,甚至再也沒有轉身去看一眼電視。斯特拉習慣於坐在酒吧的門廊,她其實是被允許進入房間的,但她更喜歡門廊。她說:“說不定,我會撞上某個愛挑刺兒的醉鬼,我甚至可能吃了他,但那個地方實在太讓我噁心了,我不得不出來。”
在保羅跟凱倫分居、離婚以及接下來的難熬時光裡,這個酒吧成了他的避難所。實際上是因為凱倫說過她不會經常光顧這裡,因為她知道他不想在這裡遇見她。作為報答,他把北漢普頓酒店的酒吧讓給了她,但似乎她並沒有像他這麼糾結。當然,那意味著,如果她想約會,她得去北漢普頓酒吧,那裡有臨街的整面玻璃窗——當然,保羅也沒有故意到那邊兒停車,用望遠鏡或者什麼來監視她。
“旅行家回來了。”保羅進門的時候,他的朋友道爾說。
保羅跟他的朋友們一一打了招呼。道爾曾經是個布魯斯樂隊的鼓手;布瑞克曼是個沙棕色頭髮,有些肯尼迪風格的曾經的股票經紀人;本德曾經是個攝影師;麥考伊曾是個爵士鋼琴演奏家,他經常會被人們這樣問:“你很有天賦,你為什麼不去紐約呢?”伊馮曾在馬薩諸塞州大學負責計算機實驗室;道濟和米奇都教過心理學,他在馬薩諸塞州大學,她在阿莫斯特大學。在麻省吧有個預設的規則,對誰都不要帶評判的態度,寬己恕人,接受人們本來的樣子。保羅發現在這樣的規則下很輕鬆,就像家的感覺。
流放啤酒鄉(2)
他對歐凌斯舉了舉杯。就大家所知,歐凌斯沒有工作,但他總是有錢玩彈球遊戲,而且保持著五臺機器中四臺機器的積分最高紀錄。歐凌斯跟瑪麗住在一起,她是個體貼的女人,他們剛生了個孩子。但這似乎對歐凌斯並沒有什麼影響,他沒有改變自己的彈球遊戲計劃,也沒有減少每天的飲酒量。大家叫他歐凌斯是從“挑戰者”號太空梭墜毀開始的,就像是大家不知道太空梭為什麼墜毀,沒人知道大家為什麼叫他這個名字。
“你父親還好吧?中風的嚴重程度醫生有明確診斷了嗎?”道爾問。
“他還不能走路,而且只能動動右手。”
“總有一天我也會這樣。”道濟說。
“在不錯的一天。”米奇補充道。
“醫生怎麼說的?”麥考伊問,“他還能說話嗎?”
“還不能,”保羅說,“我想將來我可以在網上跟他交流,他可以透過滑鼠回答是或不是,但我們還沒安排好。”
“真讓人有點兒無奈。”道爾說。
“你爸多大了?”麥考伊問。
“七十二了。”保羅說。
“他什麼時候生日?”伊馮問。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是在七月。”
“你不知道自己父親的生日?”她有些責備的意味。“什麼樣的爛兒子會不知道自己父親的生日啊!我發誓他肯定知道你的生日。”
“我出生的時候他就在那裡啊,如果他出生的時候我也在,我想我可能也會記得。”
“為保羅爸爸的健康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