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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匠又指著木匠說:“這位便是白石先生。”
齊白石忙將起皺的長衫扯平,垂手恭立道:“木匠齊璜向晳子先生行禮了。”說著便深深地鞠了一躬。
楊度忙扶住,說:“舍弟時常稱讚先生繪畫治印,藝冠三湘,今夜特來拜識。”
“楊二師兄那是誇獎,其實不敢當,不敢當!”齊白石搖著頭,心裡卻很高興。
說話間,楊鈞也與和尚互相問了好,然後拉著木匠的手,親熱地站在他的身邊。大家坐下後,說著閒話。鐵匠有事先告辭了。
將門之後的楊度,文雅的外表裡流動的是豪放的熱血,他第一眼見寄禪長得如此雄壯威風,便打心眼裡喜歡,很樂意與和尚多說話。楊鈞則有許多刻石的體會要對齊白石說,於是四個人分成兩攤子,都談得十分投機。
楊度見桌上擺著一個簿子,上書《 白梅集 》三字,便拿過來,說:“據說法師二十多年來吟的詩有一千多首,這本詩集是第幾本了?”
寄禪笑著說:“晳子先生出身世家,飽讀詩書,吟的詩才真的是詩,貧僧腹內草莽,所謂吟詩,不過是打山歌而已。”
楊度說:“法師客氣了。詩言志,道出真性情的,便是好詩。詩三百,大部分都是當時的山歌情歌。”
寄禪會心地一笑,說:“晳子先生,你真的懂詩。不瞞你說,這本《 白梅集 》是第三本了。第一本詩集叫《 嚼梅集 》,收的是吳越之遊的詩三百餘首。第二本詩集叫《 餐霞集 》,收的是漫遊回來,到大羅漢寺之前的詩五百餘首。這本《 白梅集 》將這一年的詩匯總了一下,也有三百多首。”
楊度讚道:“真不容易,前代的名詩僧沒有一個可以與法師比得的。”
寄禪大笑道:“多有什麼用,好的太少了!”
楊度說:“哪裡,哪裡!”說著順手將《 白梅集 》開啟,一眼見第一頁上寫著“白梅詩五首”,心想,看來這就是這本詩集命名的由來了。再看那字,卻不上眼,歪歪斜斜的不成體,又大大小小,搭配不勻,也有寫錯寫白的,旁邊有改正的字,字跡端正,顯然是別人的筆跡。楊度想:這樣的字也能寫得出好詩來嗎?和尚能吟詩就不簡單了,是不是世人鑑於此而把他抬高了呢?姑且看看吧!遂先看第一首:
了與人境絕,寒山也自榮。孤煙淡將夕,微月照還明。空際若無影,香中如有情。素心正宜此,聊用慰平生。
楊度吃了一驚。這詩真的寫得不俗,尤其是“孤煙淡將夕,微月照還明”這兩句寫得妙。於是頓生興趣,一口氣讀了下去:
一覺繁華夢,性留淡泊身。意中微有雪,花外慾無春。冷入孤禪境,清如遺世人。卻從煙水際,獨自養其真。
而我賞真趣,孤芳只自持。淡然於冷處,卓爾見高枝。能使諸塵淨,都緣一白奇。含情笑松柏,但保後凋姿。
寒雪一以霽,浮塵了不生。偶從溪上過,忽見竹邊明。花冷方能潔,香多不損清。誰堪宣淨理,應感道人情。
人間春似海,寂寞愛山家。孤嶼淡相倚,高枝寒更花。本來無色相,何處著橫斜?不識東風意,尋春路轉差。
楊度讀罷,心裡嘆道:“一個和尚能將梅花寫得如此傳神,真正稱得上才情橫溢。”於是激情洋溢地對寄禪說:“法師,古來詠梅的詩人成百上千,尤以林和靖居士的梅詩最為高雅,然法師這五首白梅詩,卻在和靖居士之上。”
寄禪連連說:“晳子先生過獎了。貧僧努力追趕,還望不到和靖居士的後塵哩!”
楊度說:“若法師不嫌棄,晚生試評論一下如何?”
寄禪說:“晳子先生大才,正要聽你為貧僧糾正錯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