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原信宇說到這裡,早已嗓音嘶啞。他將手中的咖啡杯送到嘴邊,慢慢地吮著。楊度被這個故事深深地打動了。他決沒有想到,那年馬福益所贈的這把古倭國腰刀,看似平平凡凡,卻原來這樣的非同尋常。這把刀可說是愛情和愛國的象徵,是崇高追求的象徵,是獻身偉大事業的象徵。自己曾經擁有過它,真是幸運,而今天又由自己親手將它送回滕原家族,更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他對滕原信宇說:“當年,友人將這把刀送給我時,我和我的老師都以為這是古代一位將軍的指揮刀。我的老師還按這個想法寫了一篇古風。沒有想到它出自閨閣之手,是一個書生的佩飾,令先祖夫婦的情操,真令我欽佩。我想,這把刀今日回到您的手裡,不僅僅是滕原一個家族的喜慶,也是中日兩個國家友好交往的一段佳話。”
說到這裡,他再次解下腰刀,說:“滕原先生,您不要推辭了,收下吧,它也可以作為中國人與日本人友誼的一個見證。”
“謝謝,楊先生,我會收下的。”滕原並不急著接過腰刀。他以手示意,楊度明白,遂將腰刀放到茶几上。
滕原繼續說:“正如楊先生你剛才說的,腰刀的迴歸,既是滕原家族的喜慶,也是日中友好的一段佳話。楊先生願意慷慨割愛,我們若無表示,豈不顯得我們滕原一家太自私了嗎?”
“滕原先生,您說哪裡話來!敝國有句古話,叫做施恩圖報非君子,何況物歸原主,還談不上‘施恩’二字,我不需要你們的表示。”
楊度由衷的誠意使滕原很感動。他想了一下,決定把原定的回報加大一倍:“楊先生,你為我們帶回了失落千年的雄刀,對於滕原家族來說,無疑歸還了一件無價之寶。如果你不嫌少的話,我想回贈你二十萬銀元。不知你可否賞我一個面子收下。”
二十萬銀元!楊度心裡大大地吃了一驚。當時清朝廷為官費留日生提供的費用,按學校的不同,每月在四百至五百銀元之間。這筆費用不僅夠留學生本人的各種開支,還可以用剩餘的錢僱一個下女。所以當時許多官費留學生都僱了下女,既為他們做雜役,又供他們消遣取樂。王代懿就是其中一例。二十萬銀元,意味著三四十個中國留學生一年的經費。這筆數目相當龐大。有一大批自費留學生,他們的境遇十分窘迫,不得不利用課餘去打工幫傭。銀元,對他們來說是多麼重要!還有許多維新志士,他們要辦報紙雜誌,鼓吹自己的政治主張,喚醒沉睡中的廣大民眾,他們亟需大量的資金。更有不少革命黨,他們要實行武裝推翻朝廷的鴻圖大業,購買槍支彈藥,組織敢死隊員,奔走東西南北,聯絡山堂會黨,每項開支,都需鉅款。總之,所有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除開那些家資富饒又無政治目的的紈絝子弟和那些有官費而又一門心思只想求知識的本分人外,莫不迫切需要銀元。
楊度雖是自費生,但一來田中已答應免費提供食宿,二來楊鈞節儉寡慾,常可幫助哥哥一點錢,何況他一心要做一個俠義君子,只在情誼,不索報酬,他正要婉言謝絕,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那是兩個多月前的一天夜裡,劉揆一的胞弟劉道一匆匆來到田中寓所,告訴他一個驚人的訊息:湖南災情嚴重,人心浮動,正是揭竿起義的好時候,黃興、劉揆一已回國,在湘中一帶暗地活動,準備擇日起事。但眼下有兩大困難。一是資金短缺、槍彈匱乏,二是無可靠的會黨首領可共事。劉道一問楊度有無辦法。
楊度一聽,思索良久。他雖然在努力尋求以君主立憲的方式挽救中國,但對黃興、劉揆一等人的武力暴動也並不反對,有時他還認為這或許也是一條路。要走武力這條路,見效最快的是利用會黨的力量。往哪兒去找呢?他無意間看見懸在床頭的腰刀,想起贈刀的馬福益及大空和尚。大空曾是哥老會頭領,馬福益這個人,從哪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