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了,楊少爺來過幾次瀏陽會館,我都沒有認出你來,真正地沒用了!”
“老人家,你先前也在北京住過?”楊度坐下來問。
“我就是瀏陽會館的老長班劉鳳池呀!”老頭乾澀的眼睛裡有了亮光。
“哦,你就是劉二爹!”楊度雙手握住老頭的手,情緒頗為激動。
楊度去過幾次瀏陽會館,但對守會館的老長班卻從來沒有留過神,故對面相見也不認識。然而今天墓地重逢,他對這個木訥呆板的老人肅然起敬起來。
原來,譚嗣同那年被害後,斷頭的屍體躺在菜市口整整兩天沒有人過問。譚的父親身為巡撫,又在北京做過多年京宮,親友故舊多得很,但他們都怕受株連,不敢去。譚的同志又都遠走高飛避難去了。可憐一代人傑就這樣暴屍刑場。那時正是八月中旬,天氣還熱,眼看屍體就要腐爛了,一向崇敬譚嗣同為人的劉鳳池心中又悲又憤。他挺身而出趕到刑場,拿出幾兩銀子來送給看屍人,說:“我是瀏陽會館的看門人,譚嗣同生前做的事是對 是錯,我不知道,我也未參與過,但他頂多只有殺頭罪,沒有爛屍罪。我為他收屍掩埋,朝廷問起,你們就說是我劉鳳池乾的。殺頭坐班房,我劉二爹一身擔當!”
看屍人為他的義氣所感動,把屍體給了他,也沒向上察報。劉鳳池將自己幾十年的積蓄全部拿出來,為譚嗣同買了一具上等棺木,又請人用棉線將譚嗣同的頭縫到頸脖子上,然後再僱了一輛騾車,把靈樞運回瀏陽,安葬在牛石嶺。義僕劉鳳池的事蹟傳遍全國,楊度早已聽說,今天邂逅此處,他如何能不激動?
“劉二爹,你老這幾天專到這兒來賣祭品?”
“三公子下葬後,我就在這裡搭了間茅房子住著。我無兒無女孤身一人,哪裡都是住,不如在這裡陪陪三公子更好,三夫人見我拿定主意了,便一年四季供給我的吃用。這些祭品,也是三夫人自己買了放在這裡,有人來祭奠了,就拿出來送,並不賣錢。”
“噢!”楊度輕輕地點點頭,問,“來祭三公子的人多嗎?”
劉二爹將了下白鬍須,說:“開頭兩年沒有人敢白天來祭,只是夜裡來,偷偷對著墳堆哭幾句。辛丑年,慈禧回到北京,下令變法後,風向變了,來祭墓的人就漸漸多了。三年裡,幾乎天天有人來,清明、中元、中秋前後來的人更多。墳堆本來很小,來的人都給它培土,慢慢地越堆越高大。三公子死得值,國人忘不了他!”
老頭子跟睛裡已充滿了淚水,喘了一口氣,又說下去:“尤其奇怪的是,每年八月十三下午天空都要變陰。明明上午還是好好的太陽,一到未末申初時候,看著看著陰雲就上來了,把整個牛石嶺遮蓋得嚴嚴實實的。楊少爺,八月十三日未末申初,正是三公子遇害的時辰。老天有眼,記得忠良,每年這一時都在誌哀呀!”
劉二爹的臉上已是老淚縱橫,楊度的心裡也很酸楚。
“劉二爹,三公子的墓應該修繕一下,墓頂要砌上石塊,免得受雨水沖刷,不知三夫人有這個安排沒有?”
“這兩年,有好多前來祭奠的人都這樣說過,有的還自願捐銀子,三夫人也動了心,是我勸三夫人暫時莫修。”老頭子拿衣袖擦著眼淚。
“為什麼現在不修呢?”楊度覺得奇怪。
“楊少爺,你想想,三公子是被誰害的?”劉二爹壓低嗓音。“就是慈禧那個老妖婆呀,她今年七十歲了,還能活幾年?老妖婆一死,皇上一掌權,六君子就要平反昭雪。到那時,皇上就要下令湖南巡撫親來牛石嶺祭奠,我們就可以奉御旨隆重為三公子修造陵墓,不但頂上要砌石頭,還要建廟起享堂,還要為三公子立石人石馬。所以我勸三夫人暫且不動,這一天要不了多久就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