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樂鞭炮聲也停了下來,王闓運不去勸,乾脆讓女兒哭個夠,只是雙手把女兒的手臂捏得更緊。當女兒的哭聲漸漸低下來的時候,他繼續說:「丁家是個積善厚道人家,老八這孩子我親手教過他五年書,既聰明又馴良。你嫁到這樣的家庭,是你的福分。老父我和各位長輩都希望你們夫妻相敬相愛,多生佳兒,白頭到老,百年幸福。」
棣芳聽著父親充滿體貼和慈愛的話,心裡一陣感動,眼淚又泉水般地湧出,滿肚子的話一字也說不出來,只是不斷地點頭,表示記下了。
「你去丁家,這一生的吃穿都不用擔憂。你娘生前為你淮備了五箱嫁妝,雖不豐厚,也是孃家的一點心意。有句古話叫做好男不吃分家飯,好女不穿嫁時衣,未來的家業還要靠你們夫婦自己創立。」
棣芳又點頭。丁體晉在一旁說:「岳父大人教導的是,我們記住了。」
「話雖這麼說,老父我也要送你一點嫁妝。」
滿廳的人都在觀望,王壬秋老先生要給女兒送什麼樣的嫁妝呢?
王闓運吩咐身邊的僕人:「把木箱抬來,給七小姐當面看看。」
兩個僕人抬來一口木箱。木箱漆著?亮的黑漆,蓋板上貼著一個紅紙剪成的圓形大囍字,四邊裹著一條紅綢,紅綢在囍字上結成一朵牡丹花。一個僕人走上前,將紅綢結開啟,然後再把箱蓋板掀起。眾人看時,那箱子裡擺的並不是綾羅綢緞,也不是金銀首飾,而是整整齊齊一箱子書。這是嫁女,又不是送兒子進京趕考,送這麼多書做什麼?眾人嘴上不說,心裡都在滴咕。王闓運指著木箱問女兒:「棣芳,你今日遠嫁,老父我送你這箱東西,你不感到奇怪嗎?」
「不奇怪。」棣芳輕輕地答。
「喜歡嗎?」王闓運又問。
「喜歡。」棣芳答得很爽快。
「棣芳,你真是我的好女兒。」王闓運頓時大為高興起來,「世人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我偏不這樣看。詩三百篇,有不少都是出自婦人女子之口,那些纏綿非測之詩作,比鬚眉丈夫的無病呻吟更為感人。女子心細,又重感情,宜於吟詠。故從古至今,才女代代皆有。你們姊妹從小起,我就教你們讀三百篇,讀唐詩宋詞,希望一是藉此陶冶心性,消愁解悶,二是自己也學著寫一點,夫唱婦和,琴瑟更加和諧,三是可以教育子女。我細心觀察過,識文知書的女子與愚蠢女子所生下的子女大不相同。你幾個姐姐出嫁時,我都送了幾本書。你在姊妹中書讀得最好,所以我多送一些。」
說罷,王闓運從箱子裡拿出一本書來說:「這是一本元刻《詩經》,當年我在京師琉璃廠買的,極為珍貴,你要好好儲存。」
棣芳點點頭說:「謝謝父親大人的厚愛。」
王闓運又指著另一排說:「這十幾本書都是我手抄的漢魏唐宋詩詞,當年專為供你娘讀的。上面的許多圈圈點點,都是你孃的手澤。現在交給你保管,望你見它如睹母面。」
棣芳的眼眶又溼了。她掏出手絹來,把淚水慢慢地抹掉。
「這裡還有幾本詩集,都很不一般。」王闓運從箱子裡拿出一本書來,隨手翻了一下,對女兒說,「這幾本詩集,是我們湘中近世幾個名媛的閨房詩,有左文襄的外姑慈雲老人和詒端夫人姐妹的《慈雲閣詩鈔》,有曾文正長媳惠敏夫人的《分綠窗集》,還有曾重伯的母親郭夫人的《藝芳館詩集》,楊石泉制軍孫女的《椿蔭廬詩詞存》等,承他們的家人看得起,刻印時都送了一部給我,請我修改。我讀了她們的詩,真是從心裡佩服。她們道的都是人世真情,絕不做作,這才是真正的詩。你今後若有所作,都可以寄來給我看看,我替你修改。有了二三百首後,老父我給你刻個集子,刷印幾百本分送親友,讓人家都知道壬秋老人也有個才女。」
王闓運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