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西下,向晚的夕陽,以它血色的光焰將西山紅葉映照得光彩奪目,連枯黃的茅草也鑲上了耀眼的金邊。極目遠望。群山起伏,長城連綿,蒼穹寥廓,古都森嚴。這一幅山河圖畫,在此刻楊度的心中激起的卻是一種悲壯之感。一股山風吹來,他感到一絲涼意。是的,應該下山了。
二 碧雲寺的泥塑羅漢預卜落第舉子的命運
“晳子,你來西山,為何不邀我們?”
楊度剛走下幾十丈遠,迎面碰上了兩位老朋友。說話的這位走在前面,名叫夏壽田,字午貽,湖南桂陽人,父親夏時官居江西巡撫。夏壽田比楊度大五歲,長得身材頎長,眉清目秀,穿得也闊綽,一看便知道是個聰明俊秀的貴家公子。他這次會試亦未第,先前也住長郡會館,前向搬到一個做京官的遠房親戚家去了。
“晳子,你私自出城,是不是有個相好的在西山等你呀!”後面一位哈哈取笑道。
這一位可不是尋常人物,他乃赫赫有名的曾文正公的嫡長孫曾廣鈞,字重伯,今年雖只二十九歲,卻已做了六年翰林。他七八歲時便被目為神童,現在已是京都士林中人人欽佩的學士詩人。曾家到廣鈞這一代,已是連續三代後繼有人了,這是鹹同年間的中興名將中所僅見的,也為歷代官場所少有。正是因為他的伯父、父親和他本人的卓越表現,使得一部《 曾文正公家書 》更添魅力,成為曾國藩家教有方的得力證據。無論是面孔,還是身材,老輩人都說,曾廣鈞酷肖文正公。只是他的性格與乃祖大不相同。他穿著豪華,喜講排場,極好玩樂,經常出現在八大胡同的花酒席上,至於京師文人雅士的集會中,如果缺少了曾重伯,似乎低了一個檔次。他風流倜儻,文思敏捷,正是中國舊式才人的典型代表。
“原來是午貽兄和重伯兄,你們是怎麼湊到一起來的?”在西山不期而遇這兩位好友,楊度十分高興。
“重伯兄一早來邀我,說戶部盧老爺娶妾,在正陽樓請吃烤羊肉,要我們一起去湊個熱鬧。我就去會館邀你。景大爺說你出城上西山了。我就勸重伯兄,不吃喜酒了,乾脆我們也上西山,和晳子一起賞秋看紅葉。”
“晳子,為了和你一起遊西山,我們連正陽樓的烤羊肉都不吃了,夠朋友吧!”曾廣鈞說著,已走到面前來了。和乃祖一個樣,他也長著一雙掃帚眉,但他的掃帚眉卻沒有祖父那種沉悶苦澀的氣象,卻帶有點滑稽的味道。
“好,夠朋友,夠朋友!”楊度十分快活。
舍掉正陽樓烤羊肉不吃,專來西山尋他,的確是夠朋友的舉動。正陽樓的烤羊肉在京師飲食中名冠一時,一年四季食客不斷。眼下正是秋高草深牛羊肥的時候,正陽樓的這道菜更是興旺季節。食客一登樓,殷勤的店小二便端來一個炭盆,盆中是一堆燒得熾熱的炭火,火上罩一個鐵絲網。再捧出大碟鮮嫩的羊肉片,那肉片切得紙一樣的薄,附帶幾個調好醯醬芥末的小碗,接著搬出一罈老酒來。最後,給每位食客送來一個矮腳小木幾。小木幾做什麼用?原來,這正是正陽樓吃烤羊肉的與眾不同處。食客並不坐在凳子上,而是站著,一足立地,一足踏在木几上,右手用筷子夾著蘸上佐料的羊肉片,左手端著酒杯,一片羊肉只要略微在鐵絲網上放一放就可以吃。正陽樓的食客便都這樣,腳踏木幾,且炙且啖且飲,那模樣很是豪放倜儻,極受年輕人的喜愛。
“好哇,正陽樓的烤羊肉,過幾天由我來給二位補!”楊度最是一位好朋友的人,他很嚮往孔北海“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的氣派,只不過他現在還是一個靠伯父接濟的窮書生,擺不起這種闊綽。他對二位好友說:“天已黃昏,我們不如先下山,找個店住一夜,明天再上山來遊一天如何?”
“你這就外行了,投店還要下山嗎?”曾廣鈞久住北京,西山來過許多趟,對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