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畔,居高臨下地打量楊上臉色蒼白的穆無疾,卻沒有立刻動手救人,她口氣好急。
“還需要我救嗎?根本是白走一趟了呀。”
他才說完,屋子裡此起彼落響起啜泣聲,甫被救醒的穆夫人聞言又昏了過去,一干子奴僕小婢都痛哭主子的死訊,但不包括他的女兒皇甫小蒜。
她一滴眼淚都沒掉,不像剛剛求他時哭得驚天動地。
她最後一絲希望消滅了,連爹都沒辦法救穆無疾,沒辦法了……
是她害死他的。一直到剛才,他都還是活生生的,雖然氣息微弱,但仍是溫熱的,是她任性替他下刀,她是最後殺害他的兇手,是她……
她握緊拳,指尖深深陷入膚肉裡,痛覺麻痺、知覺麻痺,連額上磕頭撞出來的血口也都不再泛疼,她失神盯著穆無疾,聽見崩壞的聲音。
如果,要找個人來困縛住我,讓我不得不為那個人努力活下去,在我斷氣之前還得要思量如何安置,無法將她輕易拋下,那麼——我貪婪希望那個人是你。
我喜歡你的名字,小蒜,聽起來好可愛。
到那時你我一塊去賞荷泛舟,就在船上三天三夜不下來,如何?
她好像聽見穆無疾還在她耳邊說著那些話,好聽的嗓還那麼清晰,現在卻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雙唇緊抿,雙目緊斂,他明明還在說著話的呀!
生平頭一遭這麼恨起自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自己的魯莽衝動,恨自己沒辦法救他,她好恨自己!
“這傷口縫得真漂亮。”神乎其技呀、神乎其技,連他這個從小叫到大,從大叫到老的神醫都不敢保證自己有本事縫得這麼美。再讓他驚歎一下,嘖嘖……
“縫得好有個屁用呀?!都是我害的,都是我……”皇甫小蒜無比自責,掄起拳不斷捶打自己的腦袋。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你這顆小蒜頭打自己是打個啥勁?你雖然是我生的,但是我真的搞不懂你,你現在在激動什麼?”
“是我害死他的!如果我不要替他動刀的話——如果沒有我動刀,他……”皇甫小蒜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
“害死他?明明就救活了,還在胡說八道什麼?”他拉住皇甫小蒜的手,將它抵到穆無疾鼻下,她想掙脫,不敢再去試探那裡一片冰涼,她方才就探過了,就是因為探不到溫息,才會奔去客棧求爹來救人——
她爹不容她掙開,拈住她的食指硬是捉過來。
“你給我認真點探!”
她還在垂死抗拒,彎著指下肯靠近穆無疾的鼻,驀然,一股溫息淡淡拂過指節,非常非常的渺小、非常非常的平穩,溫暖著她的膚,她瞠大眸,終於緩下掙扎——
“怎、怎麼可能……我先前明明就沒探到鼻息……”
“光看你這股孬蒜樣,不難想像你先前探鼻息是怎麼探的。”八成自頭到尾都沒信心能治好穆無疾,所以才會沒膽仔細觀察穆無疾微弱的氣息就像頭小牛四處狂奔求救,將自己撞得滿頭滿臉的傷,結果病人安然無恙,老早就被她給縫合得妥妥當當,只有她這傢伙還自以為醫死了人。
他再按住女兒的腦袋瓜子,一點也不溫柔地將她塞向穆無疾的胸坎貼平,“聽,聲音應該很清楚吧?還有心雜音嗎?”
怦咚、怦咚、怦咚、怦咚……
清晰而乾淨,有力而平穩。
“我聽見了……是心跳聲……還在跳……”她訥訥低語,不敢相信自己耳邊還能有機會聽到規律的鼓動,那是血脈奔流的聲音,更是生命延續的聲音。
“他沒死!他沒死!”她從木然到逐漸咧嘴傻笑,情緒的轉變如遇冷熱。
“何止沒死,簡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穆無疾沒死成他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