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你這小假洋鬼子講起戲來,沒的起雞皮疙瘩。”粟仲華夫人說著,低聲問道:“最近沒見你跟那個丫頭一起了?是瞞著我們呢,還是怎麼著?”
“什麼那個丫頭啊?您就對我的朋友這樣的態度啊?”茂茂合上畫冊,語帶不滿。有心再駁幾句,她見母親皺了眉,便說:“我不是最近工作忙麼……她是因為生病了,在休養身體。”畫冊丟在桌上,啪嗒一聲。
“小貓,交朋友的事情上,我們從來沒限制過你。雖然說,朋友講究的是各交各個,不論什麼,可你也別讓我沒法兒見那位。”
“我又沒幹什麼出格的事兒,您有什麼沒法兒見的?養外室的又不是您丈夫。”茂茂的眼神倏然變冷,也不理會母親驟然變色的臉,只對伯母說了聲“悶,出去透口氣”便起身走出了包廂。
外面比包廂裡的空氣成分要複雜的多。可她還是更喜歡外面這沒有伯母和母親身上香水味的氣體,讓她覺得沒那麼壓抑。她看看手機屏上的時間,還有四十多分鐘才開場……手機上掛著兩串翡翠珠鏈,她撥著。
翡翠珠子用硃砂色的絲絛編綴成的。紅的紅,綠的綠。纏在手機上,十分好看。這些年她換了無數款手機,掛飾卻從來沒換過,看到的人都說好看,見掛了兩個,也有想討一個的、也有誇這是意頭好、好事成雙的……
那一次,姐姐是跟葉崇磬一起回家的。
伯母問姐姐:“定了嗎?”當著全家人的面。
文弱的姐姐,沒說一個字,只重重點了下頭。
伯母便看了伯父一眼,說:“準備嫁女兒吧。”
“姐姐,這個好看。”她第一眼看到就愛不釋手。
“喜歡?我自己做的。”漂亮的姐姐有一雙靈巧的手。不單畫得好畫,寫得好字,拉得好琴,還能做數不清的讓她豔羨卻學也學不來的事。
“喜歡。”她拽著流蘇。
想必是心底的貪念早從眼睛裡鑽了出去,被姐姐捕了個正著。姐姐看著她笑了笑,伸手解下來,放在她手上。她推辭,卻也捨不得往堅決了推辭。姐姐在笑,被他看到,將他自己的那一個也摘下來給她。原本是一對的,在她手裡,又成了一對。
她攥著這對翡翠珠鏈,看那倆人十指相扣。心裡說不出的感動。要很久以後,她想明白,也許那就是她心目中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安穩度日,歲月靜好……
粟茂茂靠在樓梯欄杆上,望向戲臺子。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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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崇磬一進後臺的木門,就差點兒被一頂“花轎”撞了個正著。舉著花轎大旗的演員忙跟他道歉。他笑著問葉崇磐在哪兒,那人指給他,說直著往前走到底兒左手最後一間就是了。
他小心避讓著正著預備的演員們,經過一間一間化妝間,有密閉著門的、有敞著門的,裡面是一個個的“角兒”。大多都在上妝。他走到最後一間,門前也撂著花籃,密密的排著,葉崇磐這間關著門,對門那間大敞著,他一轉頭看到裡面的人,上了妝的那位正踱著四方步,看到他,拱拱手稱呼了聲:“葉先生。”
葉崇磬微笑,問:“瑜老闆。您今兒去哪個角兒?”
瑜老闆甩了一下袖子,抖一抖,捋著鬍鬚亮給葉崇磬,道:“您瞅瞅?”
葉崇磬早看出來瑜老闆扮的是老管家周良,笑著說:“有勞瑜老闆。”這瑜老闆其實是個瘦小而年輕的女子,卻是眼下最紅最好的老生。
瑜老闆又拱拱手,指指對門那間響著巴赫小提琴曲的屋子,不聲不響的轉了身,依舊踱她的四方步去了。葉崇磬看著,抬手敲門。小提琴曲悠揚清亮,跟後臺這氣氛簡直南轅北轍。葉崇磬邊敲著門,邊不由自主的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