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瓶邪 …孟婆湯 08
不清楚我在路中央待了多久,可能只有幾分鐘,也可能是幾個鐘頭。
在某處我看不見的所在,黃沙或許已經刮過乾涸的漠地好幾十回,把屬於人和車留下的跡象都帶走,而這裡,甚至連霧都還沒散;
我的目光始終注視著前方,直到察覺身旁好像還有另一個人。
轉頭去看,就在距離我不到一尺的地方,有個男人也踡著雙腿,坐在那裡,我完全不知道這人是何時出現的,周遭沒有一絲一毫入侵的氛圍,可以確定的只有,他跟我,正看著的是同一個方向,所以不是迎面而來的逆向者,和我相撞;
男人看上去年紀很輕,若是從前,我或許會覺得掛在他臉上的茫然,有點太做作了,但此刻的我恐怕也相差無幾,畢竟眼前確實有充足的理由,支撐這樣的茫然;然而當我看見一滴水液,清楚分明的從他眼眶裡湧出,順著臉頰滑下來──
“你在哭什麼?” 我被自己的出聲嚇一跳,他也是,肩膀大幅抖動了一下,從他瞪向我的表情,貌似現在才發覺我在這裡。
這問法很沒禮貌,我知道,但更令我驚訝的是他聽得見我的聲音,而接下來,我也聽見他的,”我…我太太,”對我的失禮不以為意,男子伸手,指向車子消失的地方,手指微微發顫,”剛才我看見了她在那裡,我確定我看見她了,可是我剛想跑過去,她就不見了…”
從他的指尖延伸出去,我望回前方,好像正有什麼不知名的力量,把原本聚集在那裡的混濁扯散,霧水朝兩旁退了開來,讓視野更加明明白白,那裡除了一大片的灰白色,什麼也沒有;
原來他也跟我一樣,在同樣的地方弄丟了人,那個人對他來說還很重要。我不確定是不是因為這樣,我們才得以聽見對方的講話聲,耳邊原本吵雜的風聲,逐漸安靜了下來。
單向的聲波一旦得到共鳴,男子被開啟的話匣子就跟他的眼淚一樣,越發不可收拾,我卻不能再質疑它們的正當性。當我聽他說,其實那不是他的太太,而是他的未婚妻,也難怪,他還那麼年輕;
他說,他們很不容易;他說,他是工人而她是學醫的,她環境優渥而他身家困頓,但兩個不同的人,跟他們想要結合,這兩碼子事之間沒有任何的對立關係。只是很顯然地,不贊成這項想法的,除了他們的家人,還有上帝。
──她總是跟我說,工作要小心。男子伸手去抹眼睛,我不知道身為一個亡靈,還有那麼多眼淚可以流,偏偏他甩一甩手,甩了好幾滴在地上,橙色的泥沙因而轉變成深褐色,強調它們的真實;
──結果她忘記把小心留給自己。男子又說,有天,他站在懸吊鋼筋的鷹架旁,下方的同事將手掌合成筒狀,對他大喊:你女友出了車禍,人在送往醫院的路上!他腳底一滑,連滾帶爬的沿鷹架到地面,完全忘記還有升降梯可以用。
打從男子開始吐訴自己的事,我跟他就像立在河裡的兩顆石頭,人群一直從旁邊流過,彷佛脆弱的磁場把我們關進同一節車廂,不屬於這裡的傷懷,全數被隔離在外;
然而,在聽到這一段時,就連困住我們的有限空氣,也瞬間凝固了;我暗自咋舌,如他所言,眼前和我坐在車廂裡的,應該是她,而不是他。
強烈的撞擊造成她腦死,因而使用葉克膜,替代心肺的給血功能,但這種急救措施只是暫時的;男子解釋,和女友認識以來,自己也充實了不少醫學常識,深知在一定期間內等不到合適的捐贈者,她還是要回天乏術;
“再過幾個月,她一畢業,我們就要成婚了,我跟她的血型一樣,我還來不及買結婚禮物給她,我──” 男子下意識舉起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你把自己的心臟給她了。” 我這句幾乎不是疑問,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