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緩,細膩,抓耳。帶一點菸嗓的粗糲低沉,又有著洞察世事的溫和。
「……我進去參觀的時候,是下午。坐了一天的船很累,進到庭院後,我和幾個朋友找了棵大樹,在樹下吸菸,手邊正好有根鐵柱子,我就把手搭在了上面。直到離開時我才發現,自己靠著的那根柱子是賈科梅蒂的雕塑。」
在說這個故事之前,課上正好在討論賈科梅蒂。作為當今身價最高的戰後藝術家之一,賈科梅蒂的雕塑作品在紐約佳士得拍出過141億美元的最高成交價。而訾嶽庭有幸『親密接觸』過的那座雕塑,是他的代表作之一《行走的女人》。
不光座下的學生們瞠目結舌,連訾嶽庭自己回想起來,仍覺得不可思議。他笑說:「好在他的雕塑都是青銅做的,換成別的材質,可能我現在就不能站在這裡了。」
前座的學生和訾嶽庭對話:「這麼貴的雕塑,就放在露天的院子裡風吹日曬,毫無保護?」
「獅子宮很小,陳列的都是佩姬·古根漢姆的私人藏品。如果把它想像成是你的家,客廳裡掛了畢卡索,臥室掛了達利,廚房掛了杜尚,那麼把賈科梅蒂放在庭院裡,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訾嶽庭轉變論調,「試想一下,如果你根本不知道賈科梅蒂是誰,也根本不知道這座雕塑的價值,跳脫出藝術這個框構,那它就是一個極普通的裝飾物。唯一的用途就是放在庭院裡,讓在樹下避蔭的人能搭會兒手。」
他說到人名的時候,都會用藝術家所屬國籍的語系來發音,而非中文音譯。比如杜尚是法語發音,賈科梅蒂是拉丁文發音,佩姬·古根漢姆則是英文發音。
經常上他的課的學生,會習慣這種筆記方式,但林悠不行。她根本拼寫不出來這些名字,只能開著手機的錄音功能,回去再做整理。
林悠雖然喜歡藝術,但只是個門外漢,從未系統的學過畫畫或是接觸藝術史,認知浮於皮毛。一整堂課下來,除了畢卡索,別的藝術家的名字她根本就沒聽過,更別說什麼是達達主義,什麼是先鋒派,什麼是超現實了。
果然隔行如隔山。於普通人的藝術修養,能知道什麼是印象派,什麼是文藝復興,就算不錯了。
訾嶽庭最後總結,「再大膽一點想,或許遍地都是名作。杜尚說過:『藝術沒有什麼了不起,它不值得這樣被我們推崇,藝術應該成為非藝術,我們應該無分別地對待人類的各種活動,這樣我們就能從自造的牢籠中走出來』。這才是達達主義的核心。」
兩小時的課程在輕鬆的討論氛圍中結束,訾嶽庭看了眼腕錶,宣佈下課。
「下節課,我們繼續講達達。」
一下課,人還未散盡,教室外等候的畢業生便將訾嶽庭圍住。林悠走下樓梯時,只能聽見訾嶽庭嚴肅的聲音從密不透風的人群中傳來。
「我沒有這麼多時間每修改一次就給你看一次,我要的是最終定稿,明白嗎?這個排版也有問題,書籍資料的索引要放在最末頁……」
「教授,那我的呢?」
「……你選過我的課嗎?我怎麼不記得我見過你。」
訾嶽庭一週來學校兩次,平常基本不去工作室,都靠郵件和群組跟學生交流。有些學生不願意寫郵件,便會守著他在學校的這兩天一窩蜂來面聊。
林悠跟著人群離開階梯教室,走在她前頭的是三個挽著手臂的女學生,正在討論給教授送禮的問題。
「你打算送什麼?」
「不知道他喜不喜歡喝茶。我之前去景德鎮寫生,買過一套茶具,五千多……」
「不是聽說他不收禮嗎?」
「訾教授脾氣好沒架子,很多人都想跟他畢業。但他帶學生看眼緣,很玄學。」
「最主要是帥且不油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