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雲沒有回答。
「你是誰?」胡成侯再次催促道。
霍雲始終未答,他不想回答,他並沒有什麼話想和胡為添說,一個字都是徒費……
胡為添,這個曾經赫赫揚揚不可一世的胡成侯如今已經走到了絕路,一條由自己親自設計的絕路,這個結局……其實早就註定了不是嗎?
從他在獄中收到胡妃滑胎繼而被打入冷宮的假訊息開始,從他認為自己大勢已去冒險越獄逃走開始,從蘇錦衣喬裝出城以算生子一把火燃了蜀華道開始,或者更早些從他胡侯逼迫沈三年收購陳糧開始,又大概是從他想保住裘鳳城的江山一意孤行追殺翠姜開始……
還有……是啊,還有……還有從他胡為添的軍馬踏破雲崖郡的那天開始,這個結局就已經在路上了,從未能,回頭。
霍雲笑了,只是這笑在心中,笑到無聲……沒有人看到,也沒有人聽到。
劉廣儀還在拼命地大聲地勸告著。
荒原上還有偶爾焦枝折斷的噼啪聲響。
只是這一切早已成了背景。
霍雲目色清淡,抬起頭來望了望天空,有幾隻雁自遠遠的林稍經過,轉眼便不見了。
他的眼眸便如同今日天空的顏色。
「胡為添,我再說一遍,快將那東西拿出來。」草木灰飛散的荒野上,顧四海面目頹廢而急切,彷彿一瞬間老了十歲不止。
胡成侯乾涸的喉結滾了滾,又滾了滾,彷彿完全沒有在意顧四海的命令,他一直在說著什麼,又一直說不清。
「好,既然你不肯交出來,那今日……今日……」顧四海臉上已現決絕,不過轉瞬生欲盡滅。
箭矢,彷彿無數飛出的催命符!不過瞬間,飛雨流星般盡數沒入胡侯的身軀。
就如一具行屍,胡侯在身中十數箭後口中的鮮血噴灑,在嘴邊鼓起無數粘膩的泡沫,詭異而鮮紅,可是他仍向前走著……
風過,胡為添在朝著一個方向走了十數步之後,轟然倒了下去,倒在了焦黑血紅之間,就像一棵被風拔起栽倒的樹,露出無數猙獰的張牙舞爪的樹根,伸直的手臂在空中舞舞著塵土。
他指的方向是劉廣儀他們站立的方向,所有人都當胡為添在做最後的求救。
只有霍雲知道……胡為添是在指向自己,只是,他再也走不到了。
御林軍一擁而上,迅速制服了顧四海和他的家兵,但是沒有人再去看一眼胡為添,再去在意他的死活,就像一部鬧劇的落幕,沒有人願意回味其中枯燥甚至惱人的情節,自然也不會有人願意湊近過去,聽聽他噴著血沫的口中,最後的陳詞。
只有風知道。
除了風,還有霍雲。
霍雲知道,胡為添其實是在反覆念著一個名字
——霍惜彥。
後來,翠姜問起過霍雲那天的事情,問他胡成侯究竟說了什麼?她躲在大樹的後面,完完整整看到了這一切,她一直在注意胡成侯,但是看不清他的口型。
「我其實也並不十分像我的父親,他們說,我更像我娘。」霍雲笑著對翠姜道。
御林軍將顧四海和他的家兵帶走的時候,隊伍經過了劉廣儀四人的身側。顧四海注意到了霍雲,他正徑直走到已經僵硬的胡侯身邊,低頭觀察著什麼,又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衣衫。
顧四海站住了……已經枯萎的眼中忽然蹦出了幾分希冀,他看到霍雲起身,衝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眼中老淚四起,顧四海緊緊抱拳,重重拜了下去,。
夕陽,西下……
一切復安靜了下來,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御林軍大宛馬粗壯馬蹄激起的塵囂已落盡,就連荒原上燒焦的味道也薄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