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不過,你理解的同我呆在一起是一回事,我理解的是另一回事。也許你可以下決心呆在我身邊和椅子旁——像一個好心的小護士那樣侍候我(你有一顆熱誠的心,慷慨大度的靈魂,讓你能為那些你所憐憫的人作出犧牲),對我來說,無疑那應當已經夠了。我想我現在只能對你懷著父親般的感情了,你是這麼想的嗎?來——告訴我吧。”
“你願意我怎麼想就怎麼想吧,先生。我願意只做你的護士,如果你認為這樣更好的話。”
“可你不能老是做我的護士,珍妮特。你還年輕——將來你得結婚。”
“我不在乎結婚不結婚。”
“你應當在乎,珍妮特。如果我還是過去那個樣子的話,我會努力使你在乎——可是——一個失去視力的贅物!”
他又沉下臉來一聲不吭了。相反,我倒是更高興了,一下子來了勇氣。最後幾個字使我窺見了內中的難處,因為困難不在我這邊,所以我完全擺脫了剛才的窘態,更加活躍地同他攀談了起來。
“現在該是有人讓你重新變成人的時候了,”我說著,扒開了他又粗又長沒有理過的頭髮;“因為我知道你正蛻變成一頭獅子,或是獅子一類的東西。你“fauxair”田野中的尼布甲尼撒。肯定是這樣。你的頭髮使我想起了鷹的羽毛,不過你的手指甲是不是長得象鳥爪了,我可還沒有注意到。”
“這隻胳膊,既沒有手也沒有指甲,”他說著,從自己的胸前抽回截了肢的手,伸給我看。“只有那麼一截了——看上去真可怕!你說是不是,簡?”
“見了這真為你惋惜,見了你的眼睛也一樣——還有額上火燙的傷疤。最糟糕的是,就因為這些,便有讓人愛撫過份,照料過頭把你慣壞的危險。”
“我想你看到我的胳膊和疤痕累累的面孔時會覺得厭惡的。”
“你這樣想的嗎?別同我說這話——不然我會對你的判斷說出不恭的話來。好吧,讓我走開一會兒,把火生得旺些,把壁爐清掃一下。火旺的時候,你能辨得出來嗎?”
“能,右眼能看到紅光——一陣紅紅的煙霧。”
“你看得見蠟燭光嗎?”
“非常模糊——每根蠟燭只是一團發亮的霧。”
“你能看見我嗎?”
“不行,我的天使。能夠聽見你,摸到你已經是夠幸運了。”
“你什麼時候吃晚飯?”
“我從來不吃晚飯。”
“不過今晚你得吃一點。我餓了,我想你也一樣,不過是忘了罷了。”
我把瑪麗叫了進來,讓她很快把房間收拾得更加令人振奮,同時也為他準備了一頓舒心的晚宴。我的心情也激動起來,晚餐時及晚餐後同他愉快而自在地談了很久。跟他在一起,不存在那種折磨人的自我剋制,不需要把歡快活躍的情緒壓下去。同他相處,我無拘無束,因為我知道自己與他很相稱。我的一切言行似乎都撫慰著他,給他以新的生命。多麼愉快的感覺呀!它喚醒了我全部天性,使它灼灼生輝。在他面前我才盡情地生活著,同樣,在我面前,他才盡情地生活著。儘管他瞎了,他臉上還是浮起了笑容,額頭映出了歡快,面部表情溫柔而激動。
晚飯後他開始問我很多問題,我上哪兒去了呀,在幹些什麼呀,怎麼找到他的呀。不過我回答得很簡略,那夜已經太晚,無法細談了。此外,我不想去撥動那劇烈震顫的心絃——不想在他的心田開掘情感的新泉。我眼下的唯一目的是使他高興。而如我所說他已很高興,但反覆無常。要是說話間沉默了一會兒,他會坐立不安,碰碰我,隨後說,“簡。”
“你是十十足足的人嗎,簡?你肯定是這樣的嗎?”
“我誠懇地相信是這樣。羅切斯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