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達成這一目標,左良玉能選擇的戰術只能是冒險將兵力遠超己方數倍的敵軍包圍,畢竟僅僅圍住兩、三個營可能更加穩妥,但剩下兩個營反咬過來,在夾擊之中左良玉也沒有把握取勝。
因此表面上是他包圍張一川,實際上是他選擇了一種畫地為牢的戰法,讓張一川被迫與其死戰,這樣的好處是以士兵承受更大的正面衝擊,來換取側背方向的安全。
意圖很明顯。
山上的李自成都看出來了,這場仗打成這樣,完全是因為張一川有點膨脹,不,不是有點,是非常膨脹——哪兒有這麼打仗的,一萬人叫人家三千人圍了?
真的,李自成覺得這場戰役的鍋,就在老劉家那頭獅子的背上。
劉承宗但凡給張一川少擴編倆營,張一川都不敢這麼打仗。
某種程度上,農民軍將領的指揮能力其實都很強,至少在李自成的認識裡,他們這些義軍首領,別管能不能打贏,都比官軍的將領利害得多。
畢竟指揮難度不一樣。
指揮一百個沒受過訓練的饑民,比指揮一千個訓練有素的邊軍難得多。
就好像現在,左良玉在更大的戰場上依靠旗鼓與熟練號令的軍官,把三千人的包圍圈指揮得如臂使指,軍旗動向一變,四面八方的軍官都知道中軍傳遞給自己的命令是什麼。
反觀河南總兵五營,五個營的旗鼓全是擺件兒,根本傳達不出除面朝方向外的任何有效軍令,可能旗語和鼓聲本來就是錯的,即使旗語和鼓聲是對的,各隊的掌盤子也聽不懂,命令全靠營陣之間往來奔走的小娃娃傳遞。
時效性上不知道差了多少倍,幾乎都是靠掌盤子自己的口令、戰場感知來各自為戰。
他們過去合兵作戰,掃地王有多大本事,李自成很清楚,或許沒那麼厲害,但是在陝北、山西來回流竄,數次跟大明精兵悍將交手,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能把仗打成這樣,明顯是收到元帥府的兵甲饋贈之後,整個人飄起來了,覺得自己也能跟官軍碰碰。
闖將心說:這不做夢嗎?
咱這闖軍五營,從頭到尾在建制上就沒打算跟官軍硬碰硬,咱玩的伏擊、誘敵,敵軍多就放假訊息、派兵引誘把他們分開,敵軍結陣咱就走,你守秦州固若金湯我就打清水,你扼守道路我就翻山越嶺繞過去,你在東邊我就去西邊,你以為我去西邊我又回東邊了。
等到兵分得不能再分了,疲得不能再疲了,他們想坐下吃飯睡覺了,咱轉頭殺回去了,把他們一次乾死。
堂堂之陣?
咱就沒練過這東西,你憑啥覺得自己弄點兵甲,就能懟平官軍的營陣水平?
更何況就算要向正規化轉變,打個堂堂之陣練練手,你跟誰打不行,非挑個左良玉,李自成幾次見左良玉,這傢伙都是捏著一兩千人跟他們好幾千人對打……天底下同等兵力,左良玉打誰不是亂殺?
“獅子搏兔亦要全力,兔子蹬鷹倒是連跳都懶得跳了。”
李自成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轉頭道:“翻山鷂子,救人。”
在他身旁,有個身披布面明甲的魁梧青年,拄著鍛打混鐵長棍,手抱著鳳翅盔,濃眉大眼,聞言笑道:“不如晚點,人家投了大元帥,手底下五個營一萬人馬,還需要咱們救?”
這人叫高傑,諢號翻山鷂子,造反前就和李自成是好友,也是最早一同起事的人。
李自成瞥了高傑一眼,自從去年開始,他倆的關係就有點詭異,高傑好像對自己有點看法,偏偏每日三省己身,又覺得做人做事好像都沒啥問題。
成日裡統領軍隊,李自成也顧不上兄弟之間這點奇怪的小事兒,只是皺眉道:“今天多一個活下來,明天就多一個跟官軍打仗,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