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漳莊在漳河南岸,距小屯約五里地。莊北是橫跨漳河的大木橋,只看到河心的一線渾水影。這條漳河從山西太行山流入州境,上源分為清漳與濁漳兩支,經常氾濫成災,河道經常遷徙,時南時北十分討厭,形成河北南部平原的災禍之源。目下這條河是在正德年間南徙而來,經衛縣流入衛河。後來在萬曆十六年北徙,分為兩支,一徑成安肥鄉,一徑邯鄲廣平。以後更是變化莫測,遷徙不定,時涸時濫,令人頭痛已極。
在位於路右,是一座僅有百十戶人家的小村莊,在路側建了一座長長的歇腳棚,五六株高大的槐樹正好避一避灼人的毒太陽。
距小漳在尚有兩裡地,車後蹄聲如雷,三匹健馬衝過蔽天黃塵,並排掠過騾車,最右側的騎士在超越時,扭頭破口大罵道:“兔崽子!乾旱天車趕得那麼快,不讓人走了是不是?他孃的該死。”
罵聲未落,三匹馬已踐起滾滾黃塵,如飛而去。
滾滾塵埃裹住了騾車。大掌鞭苦笑道:“他們三匹坐騎並轡飛趕,蕩起的黃塵並不比咱們少,居然罵起大街來了,真是不講理。”
副手小夥計是個十六七歲的雄壯小夥子,與大掌鞭同樣打扮。青布無袖大褂,燈籠褲打裹腿,小簾草帽,青帕包住了口鼻,只露出一雙眼睛。目送遠去的坐騎,搖搖頭說道:“六叔,他們好像是大趙鎮的人。”
大掌鞭點頭道:“誰說不是?馬臀上烙著的大字烙記就是活招牌。也只有大趙鎮的爺們,才敢那麼囂張。”
“聽說他們的馬都是軍馬,不知是真是假?”
“只對了一半。他們與盜馬賊有往來,與真定衛的將爺也有勾結,將軍馬的烙記刮掉,敷上特製的補膚膏,落痴時不留痕跡,然後烙上大字烙記,便是大趙鎮的馬了。你可不要到處亂說,小心禍從口出。”
“六叔,誰又敢在老虎嘴邊拔毛?小侄可惹不起大趙莊的爺們,腦袋還得留著吃飯呢。”
驛車到達小漳莊的歇腳棚,槐樹下拴著先前超越的三匹坐騎,三位騎士已飲馬洗漱停當,坐在棚內歇涼。
騾車緩緩停下了,大掌鞭插好長鞭跳下車座,拉掉掩口巾,亮著大嗓門叫:“客官們,咱們歇歇,一刻時辰後動身。河邊掘有水井,諸位可以下去漱洗。請注意,。不要進村莊,這裡不比小屯,沒有小食店打尖,進去找不著吃食不要緊,萬一引起口角傷了和氣,出了事可不是好玩的。鬧旱災大家火氣大,情緒不安,瞟一眼也可能動拳頭抄傢伙,划不來。好在不久便可到達磁州,不怕有錢沒處花。”
十名旅客紛紛下車,一個個灰頭土臉,搶到樹蔭下劈劈啪啪猛拍身上的塵埃,腳快的已向河邊跑,到新挖的水井漱口解渴。
大掌鞭與小夥計取出水桶,取水飲騾,一陣好忙。
沒有一絲風,樹蔭下依然悶熱,暑氣迫人。涼棚四面透風,但毫無涼意,但比起悶熱的車廂,卻又好得太多了。洗漱畢的旅客,都到樹下歇息,只有兩名旅客一面用汗巾擦臉,一面向涼棚走來。
走在左首的中年旅客抬頭望天,向同伴嘆口氣說:“這個老天爺真也坑人,開春以來就沒下過一滴雨,麥子的收成少了一半,眼看高粱穀子兩頭落空,今年日子難過哪!”
右面的年輕旅客苦笑道:“靠天吃飯,哪能不難過?依我看,這麼悶熱,三天之內可能有大雨。”
“這時下雨也沒有用了,杜兄。”
“不無小補,是麼?”
“唉!反正怨天也沒有用。”
“你們生意人,反正不靠天吃飯,還有什麼可埋怨的?”杜兄淡淡一笑說。
“哪能不埋怨?兄弟在磁州有五座窯,陶器行銷南北六府,一鬧旱災,誰還買我的陶器?”
說話間,踏入涼棚。兩人瞥了三騎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