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還有溫度,看著就像睡著了一樣,但很奇怪,你就是能知道這是死了,它在你面前就是一具沒知覺的肉體,那不是人,那就是一堆無用的骨骼和脂肪,隨時等著被丟到哪個地方處理掉。一個人在你眼前變成一堆肉,這就是我對死亡的最初感覺。”
“然後我才明白,原來我不是神,不是所向披靡的,我是個天才的外科醫生沒錯,但我不可避免要遇到死人的事,我是能修補一個心臟,給堵塞的血管搭橋,器官移植,做各種高難度手術,但是我不能控制這個心臟在想什麼,由什麼東西確保它繼續活蹦亂跳下去,張旭冉,我不是萬能的鄧醫生,不是每次你有事我都那麼湊巧站在急診室門口穿好手術服等你。作為你的醫生和朋友,我能做的很有限,而我每次想到這一點我都很挫敗,”他定定地看著我,皺眉問,“你能別讓我繼續挫敗嗎?”
說完,他再沒有看我一眼,匆匆走了出去。
第 20 章
……》
昏昏沉沉地過了兩天,這兩天我一直閉眼,不想看任何人,也不願聽任何話,我想我活了這麼大,輪也輪到我有權利什麼也不幹,躺在病床上無所事事地活著,只是做活著這件事,如此艱難,真令人厭倦萬分,想不明白為何要堅持如此艱難的一件事,直接就這麼結束不好麼?我分明記得心因性心臟病也能致死。
而且是猝死,如果那樣的話,我就不會對不住鄧文傑,對不住傅一睿,我沒有對不住孟阿姨,我也沒有對不住已經喪失的孟冬。
我比大多數女人理智,我崇尚科學和真理,我從小就知道好好規劃自己的生活,我的生活自律到連刷牙都規定好必須超過十分鐘。但這麼理性而有規律的生活現在卻令我感到厭倦透頂,我想到安徒生童話裡那隻瞎眼的鼴鼠,我特別渴望能有一個洞穴,黑暗而溫暖的地方,讓我一個人鑽進去,不出來就好了。
猝死是一種福氣,想想看,張旭冉今後人生那些雞零狗碎,亂七八糟的事都不用再處理,她肩膀上擔負的責任,她內心中無休止的折磨,過往和現在的相互撕裂,那種空茫無處著陸的痛苦,沒有出路的荒原,烈日下炙烤著的孤獨。
所有這些都不用再承受了,多好。
為什麼這麼好的運氣就沒輪到我頭上?
在我的昏睡當中,每天深夜是我清醒的時候,只是我不願意睜眼,在暗夜中獨自一人醒來是一件我現在無論如何不想面對的事。然後,有一天深夜,我感到有人進了我的病房,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長時間地看我。奇怪的是我沒有畏懼,我想那也許是鬼,也許是人,反正無論是什麼,我都覺得無所謂,哪怕對方下一秒鐘撲上來做點什麼可怕的事我也無所謂,隨便吧,如果是兇犯就更好了。
比如那個像一刀捅死我的病患的父親,如果他現在拿刀來刺我,我一定不會躲。
幹嘛要躲呢?我唯一虧欠的人就是那個孩子,我扼殺了一個少年今後生命的無限可能性,他如果活著,肯定比我更配認領生活這種玩意,無論他會成為什麼人,他都比我這種陷入絕望無法自拔的人更值得活著。
那個人看了我兩個晚上,一句話也沒說,我不想知道他是誰,我挺感謝他的,在最難熬的清醒的時候,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
第三天我終於睜開眼,我在護士姑娘的幫助下弄乾淨了自己,她們猶如一群活潑可愛的小鴿子,對著我也不好擺出對一般病患的冷臉,反倒一個個都過來就我醒過來表示高興。就連向來不苟言笑的護士長都露出笑容,然後訊息傳開,鄧文傑與心外的兩位教授主任都過來看我,對我表示了來自院方領導的關懷。同時我聽到一個好訊息,我的身體其實已經沒什麼大毛病,拾掇拾掇,明後天就可以出院。
“康復要注意什麼我就不多說了,”鄧文傑拍拍我的床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