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著眼淚說,“那個時候小冬還在,我們一家人那天聚一塊慶祝了,你在美國,還給我們打電話,記得嗎……”
我在她身邊坐下,點頭說:“記得。”
她忍不住流下眼淚,哽咽著說:“阿,阿姨就是這麼沒用了。詹醫生說,要跟過去堅決地說再見,可我怎麼也堅決不了,真的,我有很努力的……”
“沒事,沒事啊,”我拉起她的手柔聲說,“你跟孟叔叔怎麼說也是做了那麼久的夫妻,詹醫生不知道你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可是我知道。”
孟阿姨哭出聲來:“是啊,我把能給的都給了,不能給的也給了,為什麼還這樣?啊?難道我對這個家曾經自私過?曾經怠慢過?難道我沒有一心一意地付出過?我不是那樣的啊?我做錯了什麼要有這樣的報應……”
這是她第一次當著我的面正面表達自己的怨怒,我心下惻然,伸出手臂將她抱住,無聲地抱緊她。
她在我懷裡失聲痛哭,嗚咽著問我:“我錯了嗎?啊,冉冉你告訴我,我在哪了,你告訴我啊……”
判斷對錯這種問題本來就不是我擅長的,更何況,也許問題根本就不關對錯的事,但在這樣的一個時刻,卻仍然只能用對錯來框定一個女人的思維,我覺得萬分難過。這個女人也許不夠理性,不夠聰明,不夠體貼,不夠風騷,不夠精明強悍,也許她從來不懂如何真正去討好她的丈夫,也許她還經常做出可笑的,不靠譜不符合年齡的舉止。但這些都不是她要如此被人傷害的理由,她應該得到更公平的對待,但處在這樣一個弱勢的位置,要求公平本身就很荒誕。
“噓,沒事了,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我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
她哭了很久,一直哭到聲嘶力竭才罷休,我的衣服已經被她的眼淚打溼,但我沒有阻止她哭泣。這個世界或許從來不相信女人的眼淚,但是在能哭的時候痛哭流涕,並不是壞事。
她哭得連連打嗝,我忙出去給她倒了杯水遞給她,孟阿姨回過神來喝了口水,有些呆滯地說:“詹醫生讓我跟過去說再見,可是這麼多東西,每一樣都有回憶,真要說再見的話,我這大半輩子又算怎麼回事?”
我想了想,說:“也許詹醫生的意思不是讓你完全地忘記過去,你又不是失憶,怎麼可能真的忘記?她的意思,也許是別讓這些東西成為你的負擔,如此而已。”
她迷茫地看著我,我笑了,隨手拿起一個包好的四方形紙包問:“阿姨,這裡面是什麼?”
“嗯,是,照片。”
我開啟那個紙包,那是一個木質相框,裡面有張很多年前的全家福,年輕貌美的孟阿姨依靠在當時英俊的丈夫身邊,懷裡抱著一個男孩,那個男孩皺眉撅嘴,一臉不高興地盯著前面,那是童年的孟冬,他雖然後來成為舉世聞名的攝影師,可是他從來不喜歡別人給他照相。
我看著照片裡這個一臉臭屁樣的小孩,不禁撲哧一笑,隨即微微嘆了口氣,手指撫摸上他的眉眼,心裡有一種難言的滋味,似乎有酸楚和痛苦,但那都隔了層磨砂玻璃,迷迷濛濛,看不真切。我把照片拿到孟阿姨面前說:“哇,阿姨,你年輕時可真漂亮。”
孟阿姨接過去,吸吸鼻子說:“現在老了,不行了。小冬那時候才八歲,哄了好久才肯拍這種照片,這孩子從小就怪,不喜歡對著鏡頭,喜歡拿鏡頭對著別人。”
“是啊,”我笑了,輕聲說,“他八歲,那我這時候才六歲。”
“可不是,瘦的跟小猴兒似的,不過很講禮貌,你外婆教得真好,那麼小一個孩子,見到陌生人都規規矩矩的,一點也不怕生,所以我一見到你就覺得好喜歡。”
我親熱地挨近她,讚歎說:“阿姨,你看你年輕時眼睛多亮,當年很多人追吧?”
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