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句話——“以往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認真做去。梁漱溟啃讀大量佛典,悟到人生是與苦相始終的,人一降生,就與缺乏相伴俱來。缺乏是常,缺乏之得滿足是暫;缺乏是絕對的,缺乏之得滿足是相對的。人生的苦樂並不決定於外界環境的好壞,純粹取決於主觀,根源在自身的慾望,滿足則樂,不滿足則苦。慾望無窮盡,一個滿足了,另一個又會冒出來,很難全部滿足。當時,梁漱溟頗有點走火入魔,他十八歲即立誓不結婚,十九歲開始吃素,他想得最多的就是普度眾生,他決定從實處做起,精研醫術,懸壺濟世。
執教北大
1916年冬,梁漱溟在上海商務印書館主辦的《東方雜誌》上連載《窮元決疑論》,其中心內容是批評古今中外的名家理論,獨崇佛學。說來湊巧,蔡元培剛從歐洲回國,已接任北大校長,他讀到這篇文章,發生興趣,便決定聘請梁漱溟為北大講師,講授印度哲學。試想,一位二十四歲的青皮後生,沒上過大學,沒喝過洋墨水,只因一篇文章得到蔡元培的青睞,就可以手執教鞭,登上北大哲學系的講堂,別說現在我們無法想象,當年也無法想象,但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蔡元培主持北大期間,群賢薈萃,百家爭鳴,梁漱溟躋身其間,感到不小的壓力,他深恐不能勝任這一教職。蔡元培慰留道:“你不必擔心難以擔當這個職位,只權當來這裡研究、學習好了。”天下有這樣香噴噴的餡兒餅砸中梁漱溟的腦袋瓜,他不吃才是咄咄怪事。梁漱溟在北大既開“佛教哲學”、“印度哲學”課程,又開“孔子哲學之研究”,既替釋迦說個明白,又替孔子說個明白,佛儒並舉,兩不偏廢。
正當梁漱溟的思想邁向豁然開朗之境,其父梁濟卻走向生命的末途。早在辛亥革命爆發時,梁濟就做好了殉清的打算,他既痛心於清朝的覆亡,更痛心於“風俗”和“正義”的墮落。他一度也想尋求精神的出路,兩次投書剛由歐洲歸國的梁啟超,五次踵門拜謁,求寫一副扇聯,均未得一字迴音,未獲一面之雅。其後,他從報紙上得知梁啟超為伶界大王——“小叫天”譚鑫培題寫刺繡“漁翁圖”,有“四海一人譚鑫培”的溢美之詞,不禁深感失望。1918年11月14日,離六十歲生日只差幾天,梁濟完成《敬告世人書》後,即自沉於北京積水潭,他期冀以自己的死產生震驚作用,讓譭棄傳統道德的世人捫心自咎,迷途知返。他在遺書中寫道:“其實非以清為本位,而以初年所學為本位。”他認為世局日益敗壞,竟至於不可收拾,乃是由於一班政客軍閥朝三暮四反側騎牆,不識信義為何物所致。梁濟的自殺早於王國維的自殺,他的死確實產生了轟動效應,報章連篇累牘地報道,國務總理不甘人後,也寫了還願匾。廢帝溥儀則乘機頒“詔”,賜諡褒獎。有哀感生敬者,當然也不乏批評蔑視者。梁濟自殺後,梁漱溟深感內疚,他回憶父親對他的多年教誨,反思自己的一貫忤逆,不禁深深自責。經此人倫慘變,梁漱溟閉關讀書,苦苦思索,兩年後,他宣佈棄佛歸儒。對此,他的說法是:“我不是個書生,是個實行的人。我轉向儒家,是因為佛家是出世的宗教,與人世間的需要不相合。其實我內心仍然持佛家精神,並沒有變……佛家也有派別。小乘過去被人稱為自了漢。大乘則要入世,但入而不入。入世是為了度眾生。度眾生就是人不能自私,自私是惑,惑就是有我……”可以這麼說,梁漱溟的道德勇氣源自佛家精神,而指導他實踐的則是儒家精神。以出世的態度做人,以入世的態度做事,他正是如此恭行的。
兩次婚姻生活
梁漱溟獨崇佛學期間,不僅茹素不婚,還發願要出家,直到父親自殺後,他才自咎不孝,放棄披剃的念頭。1921年,梁漱溟經友人伍伯庸作伐,與伍的小姨子黃靖賢結為夫婦。梁在相貌、年齡、學歷上都無計較,只要對方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