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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我就是在那個大風雪的夜裡,在那座廟裡,遇見了他們。演傀儡戲的老人,和他的木偶。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老爺子破衣爛衫,年紀足夠半截身子入土,隨身沒半點值錢玩意兒,除了那木偶那木偶是個嬌貴女孩兒模樣,做工太好,嬌貴鮮豔得剛描畫出來似的,神情栩栩如生,眼角掛著一滴淚惹得我都心猿意馬,好險沒伸手去接。自然接不著的。

偶遇也算有緣,夜深雪大無事可做,我同老爺子湊著一堆火邊烤邊聊,話匣子一開便合不攏,聽他嘮嘮叨叨多半個時辰,從前事講了個底兒掉。講他小時候何等貪玩,一聽見盤鈴聲就收不住腳,知道是演牽絲傀儡的賣藝人來了,就奔著那小戲臺子去,給三尺紅綿臺毯上木偶來來往往演出的傀儡戲勾了魂兒,一高興,乾脆學起了傀儡戲。家裡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見是真止不了,也只好由得他去。就這麼入了行,也演了一輩子。

漂泊過多少山水,賣藝的到底都是賣藝的,除了年輕時一股逍遙浪蕩的勁兒,還能剩下什麼呢?沒個家,沒個伴兒,一輩子什麼都沒剩下,除了這麼個陪了他一輩子的木偶。老爺子沒說完就哭了,拿補丁摞補丁的袖子揩臉,揩了再揩也揩不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順著他口風哄了兩句,乾脆求老爺子亮亮手藝,想不到這招好使,老爺子擤擤鼻子止了哭,真給我演了一出。

其實我看不太懂戲文裡咿咿呀呀悲欣交集,但那伴著盤鈴樂翩翩起舞的木偶美得觸目驚心,縱然知道只是絲線牽出的舉手投足,也活了似的叫人忍不住想挽手相攙,看完叫人不得不嘆一聲:真不愧演了一輩子。我由衷說:老爺子您可真不愧演了一輩子。老爺子聽著這句,也抱著木偶笑了笑,笑完,臉色就變了。一輩子啊,一輩子就幹了這麼一件事兒,活成這麼個慫樣,就這麼糟踐了自個兒這一輩子。怪誰?還不是怪這玩意兒。他盯著懷裡那精緻木偶看了半天:大雪滔天,棉衣都置備不上,這一冬眼看都要過不去了,還要你做什麼呢?都不如燒了還能暖暖身子。還沒等我回過神來,老爺子手一揚,木偶就進了火堆。我攔也攔不住,話都說不出,滿腦子只剩一句可惜。

然後那一幕,我此生難忘,火光舔過木偶一身綺麗舞袖歌衫,燎著了椴木雕琢的細巧骨骼,燒出嗶嗶啵啵響動。那一瞬間它忽地動了,一骨碌翻身而起,活人似的悠悠下拜,又端然又嫵媚地對著老爺子作了個揖。它揚起含淚的臉兒,突然笑了笑,咔一聲碎入炭灰。

那晚的火燃得格外久也格外暖,分明沒太多柴火,一堆火卻直到天光放亮才漸漸冷下去。拼盡全力地,暖了那麼一次。暖了那麼一次,孤單了一輩子。到如今我還記得老爺子放聲大哭的模樣,嚎啕得就像當年被爹孃攔著阻著不準去看牽絲傀儡戲的那個孩子。

歌詞:

嘲笑誰恃美揚威沒了心如何相配

盤鈴聲清脆帷幕間燈火幽微

我和你最天生一對

沒了你才算原罪沒了心才好相配

你襤褸我彩繪並肩行過山與水

你憔悴我替你明媚

是你吻開筆墨染我眼角珠淚

演離合相遇悲喜為誰

他們迂迴誤會我卻只由你支配

問世間哪有更完美

蘭花指捻紅塵似水

三尺紅臺萬事入歌吹

唱別久悲不成悲十分紅處竟成灰

願誰記得誰最好的年歲

你一牽我舞如飛你一引我懂進退

苦樂都跟隨舉手投足不違背

將謙卑溫柔成絕對

你錯我不肯對你懵懂我矇昧

心火怎甘心揚湯止沸

你枯我不曾萎你倦我也不敢累

用什麼暖你一千歲

風雪依稀秋白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