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全憑一點裙帶血脈,終日飽食,趾高氣揚,一朝淪為他人刀下魚肉,不復往日風光,更加不思進取,只知趨炎附勢。說起來,這座中多有我叔伯之輩,不乏當年風流名士,今日在我面前卻百般阿諛,看盡顏色。我踏出正殿,被迎面晚風一吹,遍體透涼,腦中清醒過來,不由失笑。果真是越來越像蕭綦,不知不覺已習慣了站在寒族的位置看待世家。
“江夏王在何處?”我蹙眉左右,庭院中竟不見他與子澹蹤影。
“回稟王妃,江夏王已送賢王殿下回寢殿歇息。”
我略一點頭,命其他人留在此處,只攜了阿越徑直往子澹寢宮而去。行至殿前蕙風連廊,忽見背靜處一個窈窕身形,正翹首望向子澹寢殿。
“何人在此?” 我心下一凝,駐足喝問。
那人一驚,只聽一個輕軟的熟悉聲音顫然道,“采薇參見王妃。”竟又是她,我鬆了口氣,方才險些以為是蕭綦布在此處的耳目。
“你為何深夜孤身在此?”我心中憂煩,見她在此徘徊,更是不悅,不由聲色俱嚴。顧采薇屈膝跪下,滿面羞窘之色,卻又倔強地梗著脖子,咬唇不語。
我嘆口氣,憐她痴妄,卻又有幾分敬她的執著,“我當日對你說過的話,你都忘了麼?”她低頭幽幽道,“王妃當日教誨,采薇牢記於心。只是,心之所寄,無怨無悔,采薇此身已誤,不敢再有奢求,所思所為,不過是從心所願而已。”我定定看她,這個飄零如花的弱女子,隨時會被命運卷向不可知的遠方,雖也難免自怨自艾,卻有勇氣說出這樣一番話,不畏世俗之見,足可欽佩。
“你起來吧。”我嘆息一聲,“從心所願,難得你有這番勇氣……也罷,你隨我來。”她茫然起身,怯怯隨在我身後,一起步入殿中。
甫一踏入殿門,一隻空杯被擲了出來,隨即是哥哥無奈的聲音響起,“子澹,你這種喝法,存心求死不成?”
我立在門口,兩個正爭奪酒壺的男人同時轉過頭來,看著我愣住。我氣急,惱怒哥哥不知分寸,這種時候還縱容子澹酗酒。哥哥尷尬地接過侍女手中絲帕,胡亂擦拭身上酒汙,“我是看不住他了,你來得正好。”子澹看我一眼,目光已經迷亂,轉過頭又開始給自己斟酒。
“我已傳了醫侍過來,這裡有我,你先回去吧。”我側頭看向哥哥,哥哥似欲說什麼,卻又搖頭苦笑,“也好。”
我側過身,“眼下還需勞煩你先送這位顧家妹妹回府。”
哥哥這才注意到我身後的顧采薇,不由一怔。
顧采薇滿面羞紅,垂首不語。
望著他二人遠去身影,我無奈一笑,這世上傷心人已經夠多,能少一個是一個罷。
左右侍從遠遠退了出去。
我就站在子澹面前,他卻渾若無視,自顧斟酒舉杯,那蒼白修長的手,握著杯子,分明已經微微顫抖。我劈手奪了他酒壺,仰頭張口,就壺而飲。如瀑澆下的酒,濺灑了我一臉一身,入口冷冽辛辣,逼嗆得我淚水奪眶。他勉力探身,拉住我袖口。嗆啷一聲脆響,我揚手將那酒壺丟擲,跌作粉碎。
“你想喝酒,我陪你喝。”我回眸冷冷看他,這一句話,似曾相識,如今說來卻是心如刀割。子澹一向是不善飲酒的,什麼時候,他也學會了喝這樣凜烈的酒。他醉眼迷朦地望向我,隔了氤氳水霧,眼眸深處卻有瑩然水光閃動。
“你到底是誰?阿嫵不會這個樣子,你……你不是她。” 子澹直直看我,已經蒼白如紙的臉色,越發煞白得怕人,
我心中慘然,卻不得不笑,“對,我已不是從前的阿嫵,你也不再是從前的子澹。”
“你……”子澹目光恍惚,“很像母后。”
他忽而一笑,跌坐回椅上,鬢髮散亂,神色悽迷,“阿嫵怎會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