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落驚抬眼,眼中盈盈淚光,“我沒……怎會……”
節南轉過身,一腳踏進門檻,“你別裝哭,我可不管你想搏誰歡心,只是我看不得蠢人,你又非要跟我說話,所以一時嘴快。望你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另一腳踏進門檻,啪背手砰門。
別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吃太多小人虧了,實在不願意繼續吃下去。
門關了,音落的影像就剎那甩遠,節南走上那條靜湖水廊,兩旁不見人,也不聞人聲,似乎真如音落所說,王泮林還沒回來,不過
她信自己那身叛逆骨頭!
一旦生出叛逆之意,習性就完全霸道,敢跟老天爺耗上!
節南往左看看小樓,往右看看水亭,便朝水亭走去。
王泮林很喜歡在水亭裡做事,寫字作圖造面具,暖爐薰香茶器,還有文房四寶,一應俱全,若想要出門逛,多跨一步就能上舟上舫上湖。
儘管這時候水亭無人,舟舫一隻不見,節南卻一昧固執地走過去,彷彿只要她站到那兒,王泮林就會憑空冒出來似的。
她在亭裡燒水,喝水,認認真真把兔面具擦了三遍,漸漸感覺不到右臂還掛在身上,西斜的太陽往水平線沉下去半個,快要相信自己的叛骨其實沒那麼神通
忽然,聽到一聲細微的響動。
好像小石頭落井,咕咚!
節南循聲,探出水亭另一邊,驚見原本全是湖水的地方浮著一條兩足寬的石路,石路折過密密高高的籬樹,不知通向何方。
她毫不猶豫躍出亭欄,輕巧在浮石上點跳,轉過擋住視線的籬樹,頓見一葉扁舟泛湖上。
船頭坐一人,雙手捉船櫞,身旁架一魚竿,銀線忽閃,彎入水中。他的高髻鬆了,索性紮成遊俠兒那種垮垮的一束,半身青袍接滿紅霞,兩隻大袖綁束上肩,光裸碩長雙臂。波浪左右上下搖曳,褲腳捲過了膝,赤足時不時讓水拍打過去。
大概聽到動靜,他偏頭望來,漆眸如夜,眉若遠山,夕陽最後一線柔和了他的清冷孤高,溫和的湖浪伏成他腳下雲海,沒有笑就已謙謙溫和,光芒彷彿與生俱來,恰似寒夜中指點迷途人的溫暖星辰。
“小山。”
晝夜切換一瞬,白月綻放銀光,雲地天階之上,是節南心裡的飛仙。
葉兒眼頓覺酸楚。
除了他,還有誰呢?
這世上,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那個名字就在嘴邊,節南張嘴卻發不出一個音,腦中飛快掠過很多東西。
一句話生平,崔玉真變心,孟元的坦白,烏明的誣衊,馬成均的指摘,也許還有她所不知道的,更痛苦的經歷,逼得他只能走上一條死路,捨棄了人生中最輝煌的那段年華。
若非如此,為何他對那個名字那麼不屑,冷冽,甚至深惡痛絕?
節南往小舟走去。
最後一段石路還半浸湖中,退潮不及,她卻一步也不猶豫,任湖水漫溼了她的鞋,她的裙邊,到舟前時水沒過了膝。
然而,本來水濛濛的雙眼卻變得亮若辰星,嘴角笑意深深。
第229引 永別希孟
“王泮林,你在幹嘛?”節南攀櫞蹬上船,學這人朝外坐,繡鞋踢水。
月影碎了一湖,也碎了雲上仙景。
“釣魚。”王泮林笑音刁掉,“小山可想知道我為何釣魚?再打四字。”
“請你一定再容我猜一猜。”節南的表情也惡質,“願者上鉤。你料定我沒淹死,就等著我自覺送上鉤,對吧?”
若漁夫皆有這等秀色,魚兒自個兒就會往船肚裡跳了吧?
若有人說自己死了,誰還能說這人活著?
王希孟,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