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紗布。因為小半張臉都被遮住了,所以段非拙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發覺z的指尖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們訂了後天返回倫敦的船票。從日內瓦到倫敦的航程約有一天。也就是說,當他們落地倫敦時,恰恰就是z的復明之日。
z坐了起來。由於鴉片酊的作用,他的動作有些遲緩。但他的意志是完全清醒的。他捋了捋凌亂的銀髮,轉向瑪格麗特小姐的方向。
「謝謝,小姐。」他低聲說。
向一個並非警夜人的秘術師道謝,這還是他人生中的頭一遭。
「不客氣。您是患者,這是我們應該做的。」瑪格麗特一邊收拾醫療垃圾一邊輕描淡寫地說。
z跳下手術臺,朝段非拙伸出手。
段非拙握住了他的手。
他牽引著z,慢慢走出地下室。
他們穿過幽暗的走廊,拾級而上,行向光明。
色諾芬和法比安坐在一樓店鋪中。兩個人因為太過無聊,乾脆下起了西洋棋。
看見兩個人走出地下室,色諾芬抬起頭,大呼小叫「哇,老大,你的造型看起來……就像個盲人。」
段非拙上次聽見這麼有道理的廢話,還是上次。
「你這紗布要戴多久?」色諾芬問。
「三天。」z答。
「哇,剛好是我們回倫敦的時候。」色諾芬喜出望外,「我去給艾奇遜小姐發一封電報,讓她來接人。」
「不必那麼麻煩。」
色諾芬此人有個特點,就是他往往會忽略自己不想聽的話。他打亂棋盤(他已經快被法比安將軍了,法比安怒目而視),自顧自地說「乾脆叫所有人都來接站好了。你可以一次性把他們看個夠。」
z嘆了口氣。
瑪格麗特小姐這時也從地下室上來了。她捧著染血的託盤,一堆紅色紗佈下隱隱露出被摘除的眼球。
「您的眼球要帶回去嗎?」她問。
z嘴角抽了抽「不了吧。」
「那我就幫您燒掉了。」
瑪格麗特把託盤遞給法比安。後者做了個鬼臉,小聲咕噥「為什麼雜活都要我幹……」
一行人再度感謝了瑪格麗特小姐鬼斧神工的技術。正要離開店鋪時,少女像是想起了什麼,叫住了他們。
「請稍等一下。」她快步走向z。
「還有什麼事嗎?」
她抓起z的手,對著燈光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遍。
「我很好奇一件事。您的義肢是誰製作的?」
色諾芬臉上那常年不變的笑容消失了。
段非拙感覺到身旁的z驟然散發出一股寒意。
敢於當面問z這個問題的人,恐怕也只有瑪格麗特小姐這樣不諳世事的技術宅了。
「您為何會好奇這個?」z冷漠問道。
「之前為您檢查身體時我就隱隱發現了。」瑪格麗特抓起z的另外一隻手,盯著那黃銅色的面板說,「您這機械義肢的製作技術,和我們家祖傳的義眼製作技術,看起來如出一轍。您的機械義肢也是用秘術驅動的,對嗎?」
z散發的寒意更深一層。要是他們身邊剛好有水,那水搞不好都會凝結成冰。
一談起秘術,瑪格麗特小姐就滔滔不絕,「我能感受秘術符文的力量。您義肢中的符文和義眼中的極其相似,非要說不同的話,就是義眼中的符文改進了一些地方,去掉了繁雜的結構,更為洗鍊。這些改進都是我爺爺的功勞。我爺爺從沒製作過義肢,所以我很好奇,您的義肢究竟是誰製作的呢?莫非您其實認識我爺爺,但假裝不認識?」
「我想,」z一字一頓,「我的確不認識令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