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眼裡,陸太妃刺殺甄華蓮時,差點就“順手”將他給宰了。
德川真信盯著湖裡那對婉轉著魚尾的錦鯉,眼中劃過一絲懷念,卻是更多的防備:“我有的選麼?”
林霽風笑笑,很隨和卻很肯定地告訴他:“抱歉,你嘛,非還俗不可了。你爹派了水戶副將軍親自來接你回去。對了,水戶副將軍也是你的直系長輩呢,正好來給你主婚。”
所謂“主婚”,皇帝將一宮女收為螟蛉義女,封郡主,下嫁於扶桑將軍之子德川真信,並邀水戶副將軍親自主婚,以結兩廂之好。
而且,成親之後回扶桑,德川真信便會被賜姓為“紀伊”,也就是說將接下紀伊真緒的封位,作為親藩大名,拱衛幕府。
德川真信看向林霽風,皺眉問:“我回去了,那他呢?”當然問的是紀伊真緒。
林霽風換了個姿勢蹲,跟兔子似的,蹦躂蹦躂挺跳脫:“你覺得我會知道?我不過是個五品官兒,只是來給你宣婚旨而已。”
沒錯,五品官,還是從五品,降了整一品。
抓著了扶桑探子是好事兒,可也是大事兒,鬧大了叫“海疆不諧”,尤其是扶桑那方主動放低姿態,朝廷又打算借坡下驢,這時候出頭鳥可尷尬了。林霽風為了自家妹妹,親自去審了人,也就是將這麻煩攬上了身,受了御史們好一頓彈劾。好在他是定遠侯的侄子,又是太子妃的哥哥,上章子的不敢罵得太難聽,只不過說些“形式衝動”、“越權行事”之類。
這些彈劾不至於丟官兒,但降職是必然的,林霽風從鴻臚寺的四品典丞調為了通政使司的從五品參議。通政使司是本朝新設的機構,掌內外文書旨意奏辯,簡而言之又是個腳踏兩條船的奇怪地兒,半是御史、半是閣臺。
張狐狸終於藉機將林霽風踹出了鴻臚寺,好不神清氣爽,日日上朝都哼著小調兒。
林霽風卻覺得自己真是慘,從未有過的慘,甚至想去皇宮門口上吊給他小叔看。官兒是降了,定遠侯世子的冊封也扔下來了,這倒好,他現在是外戚的身子,勳貴的繼嗣,並著進士的出身,真是出仕的三條路皆佔全了,幸虧本朝官制隨唐,各方面皆點兒小抱團,但並不算涇渭分明——即使如此,林霽風都覺得自己快被坑成了照鏡子的天蓬元帥呢!
不只林霽風一個人顧影自憐,德川真信的尷尬要遠遠更勝於他。
回去做親藩大名是有代價的,遠遠不止娶個皇家的義女郡主那麼簡單。扶桑在海疆上讓了一讓,劃線就行;可倭寇問題是真麻煩,攪混水的一堆,到底是寇是匪還是兵?很多時候須得雙方一塊兒查,相互交涉著。德川真信寄養於天|朝多年,不說熟悉風土人情,至少漢話比別人溜得多,恰適合做這個“斡旋”的人選。
這是在自己地盤兒,不妨說句實話,林霽風笑看德川真信,很是推心置腹:“和親大概可保你三年性命。可三年之後,該怎麼才能活下去,得看你自己的了。”
德川真信臉色一黯,全無根基,僅僅三年時間,想完全接手紀伊真緒那片兒,或是建起自己的勢力,幾乎是不可能;因此只能借力求生,將軍定不會輕易信他,那能借的、只有朝廷。
這就是逼他夾縫中求生,可是……他想活下去。
林霽風見他這副模樣,心裡好笑,他果然沒看錯,這個小和尚也是個犟的,絕不會輕易不認命。也不指望他乖乖當什麼探子,總歸朝廷需要跟扶桑繼續周旋,有這麼個稍微知些底細、又地位尷尬有求於己的,不是最好?退一萬步說,就算不考慮什麼周旋,就算這小和尚什麼都不做,就他佔著那個坑兒,就夠膈應扶桑人的了。
賈家那堆,不管事還是人,都足夠噁心人,沒想到竟還有隔著海來逐臭的,真是活該被膈應得三天吃不下飯。
德川真信垂眸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