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福船領航,三架黑羽樓船,緩緩駛入了一個港灣。
吹得人發懵的海風,在轉入這個灣口後就平息了不少。各式各樣的吆喝聲,逐漸湧入耳邊,兩邊人聲鼎沸,車水馬龍。
在這遍佈了貿易商人的大碼頭上,每隔七八步,就會看到海芝幫紅身金邊的‘芝旗’。沿著岸線一列過去,是這大雜燴的熱鬧中唯一的秩序。
隆正桐坐在福船的甲板上,駛入港灣的時候,不斷有人熱情地‘龍爺’,‘龍爺’地喊著打招呼。但這些人只是打招呼而且,手頭上的搬運,口中的呵斥,一刻都沒有停下來。
沿岸的,都是福州沿岸三教九流的貿易商人,做什麼生意的都有。在這個時間就是金錢的地方,停下一刻對這幫視金錢如命的人來說,都是折磨。
大磡島,海芝幫的大本營。
這個島,離天下第一大港‘九龍港’不足五十海里。同時也在連線九龍與西域重鎮‘阿姆斯特丹’的航線上,地理位置可謂是得天獨厚。
崇熙五年,朱家皇帝因局勢動亂,先是將粵廣和閩南兩地的織造局盡數關停,勢要一心一意將兩地混亂的局面以及南海的不安寧徹底整治一番。
哪知道局勢變化從不隨人意,哪怕你是天子。
崇熙八年,北面妖人從蠢蠢欲動,變成了圖窮匕現,輪番手段使出,一招美人計,使得邊塞桂王倒戈。
朱家皇朝,搖搖欲墜。
這樣一來,南邊的各種趨利避害之人,更是越發難以控制。北方打得越兇,南方的買賣就做得越旺。
在西域,亂狀同樣也好不到哪裡去。新舊教的對立,貴族們的衝突,在阿姆斯特丹形成了極其微妙的關係,像是一推就倒,一撮就破,卻總是左搖右擺,差那麼臨門一腳。
因此,無論是朱家朝廷,還是天主舊教,誰都沒有餘力再去維繫對海路的控制。
九龍港這種本來就只是明面在朝廷手上,實際難以掌控的地方自不必說,現在,甚至沿著福州沿岸的大量孤島,海路,都處於全面失控的狀態。
官家的管治式微,自然有人補上。你方唱罷,我方登場。
大量有自保能力的豪強勢力,包括沿海海幫,大門貴族,武林世家,都紛紛開始在這條連線東西兩地的絲綢之路上大顯神通。坊間傳聞,連一向不問世事的龍虎山正一天師府,都捲到了其中。
東西兩邊的交轉貿易,不只涉及香料,陶瓷,珠寶這些日用品,甚至連晶石,匠術,人力,都混雜其中,正處於陡然上升的爆炸期。一塊大得甚至比東土西域歸屬還大的糕點放在桌面上,引得人瘋搶是最自然的事。
無論官府將這幫刀口舔血的人定義‘海盜’,‘海寇’都好,本質上,他們都只是一批,看到十倍利潤,不惜掉腦袋的,商人。
海芝幫,名下大小船隻數百隻,實打實的三萬部眾,又控制住大磡島這種誰都不會毫無理由去打爛的貿易要地,是羅剎南海最恐怖的幾股私人武裝之一。
……
大磡島,海芝堂。
明晃晃的紅燭火,長木桌,幾人分神坐在兩側,各有所思,心中各有各的思量。
桌面上,一個信封,一個旦字令牌。
坐在主位的隆正桐掃視幾人一眼,說道:
“你們要是沒有話說,那就完全按我的來了。”
身旁穿著藍布衣的書生掀開了茶蓋,輕吹了兩下:
“我做這個沒良心的吧。”他頓了頓,“認的只是義父而已,我們只是年少的時候或多或少吃過他幾頓飯罷了,沒有那幾碗飯,我們也餓不死的。”
“陳芝鵠,你什麼意思?”阿彪坐直了一點,身體微微一動。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救。”陳芝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