蹤的人民警察,均非普通旅客,不僅要承受舟馬勞頓,還要承受無形中的壓力。總之,一路上,我們的身心受到雙重摧殘。人這種動物有時很奇怪,得不到的東西,你會心無旁騖地去追求,得到手後,你就會分心他顧。比如我現在,縈繞心頭的不再是桃花,而是往後的命運,這顯得更加重要。這麼想著,難免愁眉不展,幸好桃花嘰嘰呱呱說個不停,多少可以給我解解悶兒。
到了北京站,我們不敢耽擱,立即打車趕往西客站,搭上開往南方的列車。眼見火車緩緩駛出北京,桃花怔怔發愣,眼淚無聲無息地滑到臉頰。
我默默伸手,替她揩去眼角淚水,自己心裡也是風生水起,兵荒馬亂。我在北京頗有些年頭,雖然沒掙下什麼錢財,但對區域性地方的一草一木,一樓一街,畢竟爛熟於心;如今悄然離去,還真有點自絕於人民的滋味。
桃花更是生於斯,長於斯,這裡既有她親人,也有兒時和青少年的回憶,如蜘蛛般在她心底結滿了網。現在,這張網被命運的巨手無情撕破,她就像過河的卒,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坐在臥鋪車窗窄窄的靠窗座位上,我忽然感到我們的天地也變得如此狹窄,一下子從海闊天空墜入僅容二人的地窖,黑暗,陰涼,難以轉身。頭頂是遙不可及的藍天,我們廁身井底,除了相依相偎,相憐相惜,世界的熱鬧和繁華和我不再有絲毫關係。
忽然想起以前老梁醉酒時問我對愛情的看法,我想了想說:如果你愛一個人,那麼她在你眼前的時候,她就是一切;她不在你眼前的時候,一切都是她。總之,除了她以外,你的心裡根本裝不下別的女人。
可是我現在想,有了桃花,心裡裝不下別的女人,自然天經地義順理成章;然而,一個男人,心裡還得裝點世界吧。有些男人是透過征服世界去征服一個女人,有些男人是透過征服女人去征服世界。我屬於哪一種?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現在猶如驚弓之鳥,內心深處隱隱地擔憂什麼東西的到來,更甭提主動去征服外面的世界。我就像一把廢棄的弓箭,被解甲歸田的將軍掛在冰冷牆壁,再也沒有機會可以破空而出,流星般射向目標,揮灑百步穿楊的豪情……
我埋頭悶聲抽菸,情緒萎靡不振。桃花伸出手指,在我腦門上輕輕彈了彈,強顏歡笑地說:老滅,跟我在一起,你不開心嗎?
她微微撅嘴,神態有幾分委屈。我渾身一震,回過神來擒住她的手掌,緊緊握住,輕聲說道:傻瓜,我很開心,因為我們再也不會離開了。嗯,你別胡思亂想,好好睡一覺,養好精神,明兒還要參見婆婆大人呢。
嘴上提到老媽,心裡其實沒個準星。兩個月前,我無心無肺,在和楊曉隆重的婚禮上逃之夭夭,肯定讓老爸老媽丟盡老臉。從那以後,我在呼倫貝爾草原一心搜尋桃花,也不曾往家報過平安。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是啊,楚天仍然那麼廣闊,可是我周遭暮靄沉沉,彷彿迷失家園的孩子。我向來皮粗肉糙,按照往常的切身之痛,老爸老媽見我之後,最多一頓臭罵——大不了老爸揍得我團團直轉,老媽在旁邊拉架忙得團團直轉——完事後依然雨過天青,誰叫我是他們兒子呢?他們上輩子欠我的,這輩子得做牛做馬完清,然後下輩子我再做牛做馬還給他們,如此迴圈往復,沒完沒了。
可是,他們會如何對待和我私奔歸來的桃花?
桃花似乎不知我的心事,只是忽閃一雙大眼睛,目光如水,傾瀉在我單薄的身上。生理學家說女人遠比男人堅韌,這話我信。幾千裡的旅途勞頓,已經讓我身心俱疲,滿臉憔悴,給人滄海桑田之感;桃花卻靚麗如昔,舉手投足之間,將氣質和韻味不經意地流露,讓人橫生憐愛。這點讓我感到滿意,俗話說醜媳婦怕見婆婆,我的桃花這麼漂亮,按理講,老媽不可能和她水火不容。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