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對話”婚姻診療室位於潞城體育館內的一棟小樓,二樓,滿屋子鮮花,芳香撲鼻,分不清是花的自然香,還是主人噴的空氣清新劑;沙發巾和抱枕也做繁花似錦狀,窗外有鳥鳴,窗內,萬花叢中一點白,白即諮詢師本人。
諮詢師,女,姓萬,名嬌燕,三十出頭,長髮如瀑,留兩縷搭在胸口。她穿一身白衣服,準確地說,是白麻袍子,中式立領、盤扣,盤扣處系一條中國結,結著碧綠玉環一隻。
陳晴被陳雨推來諮詢,孫大力則是被陳晴推來。
孫大力靠在沙發後背上,陳晴坐他旁邊,但坐得靠前,她兩隻手撐著臉,胳膊肘放在併攏的膝蓋上。陳晴和諮詢師嘰嘰咕咕溝通時,孫大力正打量著諮詢師,他覺得萬嬌燕眉清目秀,慈眉善目,眉長得特別好,眉形是柔和的好,彎中帶一點峰,峰又不是崎嶇、崢嶸的那種,兩眉之間的距離也恰恰好,和眼睛上下成為合適、對稱的弧;這樣的眉讓人安心,因為襯得主人像觀音。
“觀音”發話了,她讓孫大力說說,他認為和陳晴之間出現的問題。孫大力簡要說了幾句,是陳晴敘述的二十分之一時長,他本想說得更多,尤其陳晴用於舉例的事實部分,無論房子,還是父母,還是孩子學習問題,他可以逐一反駁,說到這,他卻被陳晴屢屢用眼神制止,孫大力乾脆不說話了,他用沉默對抗。諮詢師低頭笑了。
“你們平時的溝通也是這樣嗎?”諮詢師輕輕把左邊胸口的一縷頭髮往肩後一撥。
“什麼樣?”陳晴舔舔嘴唇,看看諮詢師,看看孫大力,有點不明所以。
“搶話、不讓你愛人把話說完,你一言堂。”諮詢師沒給陳晴留面子,一針見血指出。
陳晴連忙解釋,她坐得更靠前了,她說,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不讓我老公說話,而是提醒他,我們是按小時收費諮詢的,一小時一千,現在已經過了二十二分鐘了,他如果很羅嗦,太耽誤事,何況我已經把事實說得很清楚了。陳晴的眼睛盯著牆上的鐘。
諮詢師又笑了,她表示,讓人把話說完是最起碼的尊重,陳晴又搶話了,“我是老師,我語言表達能力比他強,能把事情說得更透徹……”諮詢師制止了她的振振有詞,用柔和但堅定的聲音宣佈,“婚姻諮詢師的責任是讓夫妻雙方看到彼此從前沒有看到的問題,從前你們的溝通可能都是自說自話,現在我要幫助你們,看見彼此。”
她衝著孫大力說,你繼續說吧。
孫大力心想,反正,好不好,有沒有用的,這麼貴的資詢都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了。他彷彿有人做主般,鬆弛下來,更或許他意識到這是他唯一一次能敞開心扉對此刻是妻子,未來是前妻的陳晴,能和平溝通的機會。
他十指交叉,咳嗽幾聲,從咸豐年間說起,從婚房被父母拿走,又過戶給弟弟孫大強說起,他的鬱悶和希望陳晴體諒的心情,以及從那天起,他做錯事,就會做的噩夢,陳晴眼線黑了和《封神榜》中挖了雙眼的皇后就會變成一個人……
“我不想說,岳母去世時,去世後,我對家庭付出多少,你和你的爸爸對我吆五喝六什麼姿態……”
“也不想說,別墅爛尾後,我一個人承擔了所有,去抗議,去打架,去拘留,你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我出來後,你只顧考慮兒子會不會因為我有案底,受到牽連,以後會不會不能考公務員,當兵政審被影響……”
“望子成龍,可以,望夫成龍,你認識我的時候,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我就喜歡窩著家裡,種種花,養養魚……我四十歲了難道去高考,去創業嗎?再說,創業我能保證成功嗎?我怎麼著,你都不會滿意的!”
孫大力半年都沒說過這麼多話,也從來沒有語速如此之快,也許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