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想要從中掙脫也不是毫無辦法。
或者求得永生再不入輪迴,或者歸於寂滅永遠地化作虛無。
枇杷一介凡人,自然做不到長生。
至於寂滅……
枇杷倒是聽蘭公子說起過,在那地獄的十八層,對應一處叫做枉死地獄的所在。
凡自我了斷者入此間,剝奪再世輪迴的權利。
看似是懲戒,枇杷卻覺得反倒是正中了這些自我了斷者的下懷。
在他看來,對於這些人最好的懲罰,難道不就是生生世世反反覆覆囚禁於同一場的生老病死的囚籠不得超脫嗎?
當然,枇杷不是規則的制定者,也許這懲戒另有深意。
又或者根本就不存在十八層地獄。
但毫無疑問,輪迴是有的……而且枇杷自己顯然已經置身其中。
可是,既然這世上已經有了一個枇杷。
說明喻輕舟早就已經死了。既然是一個早就死去的人,為什麼還會像現在這般陰魂不散。
枇杷不懂。
而他根本的痛苦就來源於此。
即使一遍遍地向外界強調,向自己強調自己並不是喻輕舟。
可是,種種跡象都表明他和那個早就死去的人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這聯絡太過於強烈,一點點侵蝕著屬於枇杷這個人的記憶和情感。
甚至會讓枇杷以為自己或許不過是一個容器。
用以承接那片早該在生死間消散的魂靈。
等待他,接引他,直到對方迴歸到這世上的一天……
這個念頭升起的剎那,枇杷的身上陡然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很冷嗎?”蘭雲止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一雙眼睛靜靜地注視著神思恍惚的少年,聲音裡帶著稍許的鼻音,倒是顯得像是撒嬌。
憑良心說,蘭雲止這張臉著實生得好看。
平日裡冷冷清清的,對誰都客客氣氣,卻總有種揮散不去的疏離淡漠在裡頭。
此刻忽然流露出柔軟的情態,滿目柔情皆為一人款款。
——不可謂不楚楚動人。
然而,枇杷卻實在是無心欣賞。
尤其是想到,這一雙含情脈脈的眼睛其實正努力透過這副皮囊,透過眼前的這個自己遙遙注視著某個不知道死了多少年月的人。
枇杷甚至感到了一陣惡寒。
“沒——”他張口想要否認。
一隻手卻已經撫上了少年的側臉,修長的指尖若有似無地在不同位置指點著。
“這裡,還有這裡……”
蘭雲止的眼睛順著指尖慢慢下滑,順著細微顫抖的喉結,無聲無息地滑入衣襟下的陰影之中。
就在此時,枇杷抬手抓住那隻還想更進一步的爪子。
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難免沒輕沒重。
蘭雲止卻絲毫不介意似的笑了笑,而是關切的問道:“你好像很怕我?”
“……”
“莫非是,怕我對你做什麼不好的事情?”
突然被這麼問,枇杷也難免有些羞恥:“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不喜歡突然被人碰到。”
“這樣啊。”蘭雲止沒說什麼,而是垂眸盯著腕上的紅痕看了會兒,那眼神比起打量,更像是在欣賞。
“……沒關係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讓枇杷愣了一下。
“什麼?”他下意識地問道。
蘭雲止一臉無所謂的模樣,在口中低聲喃喃著:“都已經等了這麼久,所以再等等也無妨。何況……”
青年微微一頓,再次向著枇杷微笑:“我已經等到你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