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有喻輕舟在身邊的緣故,黎宵前所未有地沉睡了過去。
然後,他做了一個夢。
在那個夢中,黎宵似乎看見了從前的自己。
父母不詳的半妖孩童獨自流浪在危機四伏的荒郊野外。
一邊小心翼翼地躲避著淪為食物的下場,一邊靠著撿漏其他獵食者的殘羹勉強過活。
一直到這裡為止,都和黎宵自己的記憶沒什麼大的出入。
雖然偶爾會有些許的違和感,不過基本上都在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
畢竟那麼久遠的記憶,又是以夢境的形式呈現,要說做到百分之百的復刻,就連黎宵自己都覺得不可能。
回看顛沛流離的童年並沒有令黎宵產生多大的感觸。
甚至偶爾,看著那個跌跌撞撞、狼狽逃跑的小鬼頭時,黎宵會忍不住覺得好笑,即使那是曾經的自己。
——因為他早就已經從那段過往中走出來了。
黎宵不知道其他人會作何感想。
反正就他自己而言,回看這段過往,並不會勾起他心中無端的憐惜或者憤恨,感覺上其實更近乎於憶苦思甜。
為什麼會被一些再低階不過的妖獸、甚至靈智未開的尋常野獸攆得落荒而逃?
因為曾經的他弱啊。弱小就會捱打,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換做如今的黎宵,別說一對一干翻對面,就算是趕時間一起上都沒有一點問題。
問題是,他甚至都提不起打擊報復的興趣——有那些個功夫,多打磨一兩塊玉石、給木頭拋拋光不香嗎?
還有喻輕舟房門口的那兩盞燈籠,也是時候該換換了……
話說回來,黎宵簡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
他要是真的對過去耿耿於懷,倒也說得通。可事實並非如此。
要是真應了那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出現在眼前的也應該是喻輕舟才對——
對了,喻輕舟……喻輕舟怎麼還沒出現?
黎宵也是在這個時候意識到有哪裡不對勁的。
已經過去太久了。
他眼看著夢中的自己一點點長大,從被當做食物成天東躲西藏的小鬼頭,成長為能夠獨當一面熟練狩獵的捕食者。
該出現的人始終沒有出現。
不僅是喻輕舟,就連靠卑劣手段拐了黎宵去地下擂臺的卑鄙捉妖師,都沒有出現……
天地間一片靜默,除了從遠處遙遙傳來的廝殺爭鬥的聲響。
自從黎宵成為了那一片佼佼者,本地居民基本上都開始繞著他走。
偶爾也會有不長眼的、斗膽過來挑戰的傢伙,大多也都成了他的盤中餐。
無人打擾的時刻,少年坐在高高的岩石之上,仰頭望著那一輪碩大鮮紅的圓月,月盤渾圓,月光如紅色的霧氣常年盤踞在上方的天空。
盯著看得久了,眼底會產生奇異的暈眩感。
心頭閃過一絲空落。
那感覺太快,他甚至來不及抓住,更談不上仔細去分辨。
——究竟是為什麼呢?
想起曾經無聊時聽碎嘴的小妖湊在一起閒聊時說過的話,黎宵不禁想到,自己這難道就是傳說中那種因為無敵產生的寂寞?
不,好像也不太對。
總覺得,心裡好像空了一塊。
黎宵下意識地伸手按上胸口的位置,手掌首先抵上一塊硬邦邦的東西。摸出來一看,是碧色的玉墜。
玉墜上有著精美的刻字,一筆一劃寫著黎宵二字。
那是他的名字。
那是他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
(黎宵……)
黎宵在心中默唸著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