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與蘇州府比鄰,同樣名人輩出,兩邊士人交往十分密切。
比如前年才掛掉的原首輔徐階就是松江府的,近些年名聲鵲起的董其昌也是松江府的,如不出蝴蝶效應,下屆狀元也是松江府的。
所以出身松江府狗大戶並中過進士的馮時可,在隔壁蘇州府這一畝三分地上,也很是有幾分面子的。
在做人敞亮的馮二老爺的斡旋下,縣衙打手兼書手林泰來與校書公所的糾紛暫時就算翻篇兒了,至少在表面上是。
但徐總管暗暗決定,好漢不吃眼前虧,等把馮時可許諾的好處吃下後,就在蘇州城娛樂圈徹底殺林泰來!
在場的吳縣縣衙禮房的韓司吏目睹全程後,唉聲嘆氣的先行告辭了。
那糧科章廷彥說是讓林姓書手前來賠禮道歉,結果就是手持雙鞭來賠禮?
算了算了,既然事情已經表面解決了,就不要再多事了,混官場就講究一個難得糊塗。
眼看一切風平浪靜,徐總管開始與馮時可商討,應該怎麼歡迎即將到來的王世貞大盟主了。
此時忽然有個雜役跑到前院,對著明堂裡大呼小叫:“總管不好了!在花魁白美人那邊,又有幾個人打上門去了!”
雜役口中的白美人,就是上屆蘇州花國榜的狀元,號稱清倌人的那位,前天被林泰來挑掉的三家之一。
校書公所總管徐元景感覺自己的心態要炸了,這踏馬的都是什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好端端的秦樓楚館、章臺花場,什麼時候成了打打殺殺的行業?
“不是另派了人護院麼,那就打回去啊!”徐元景站起來,臉色猙獰的厲聲叱道。
那雜役稟報道:“已經打贏了!”
徐總管臉色稍平,又喝問道:“那還有什麼可稟報的?”
雜役趕緊解釋說:“打完了才發現,領頭人是張幼於老先生啊,他躺在大門口不走了!
白美人那邊也沒法子了,只好來稟報徐老爺,求徐老爺做主啊!”
徐元景只感到太陽穴和心臟一起突突的跳,破口大罵道:“張幼於你這個殺千刀的老匹夫!又發什麼癲!”
看著徐總管氣急敗壞的模樣,旁邊林博士看熱鬧不嫌事大,忍俊不禁的差點就笑出豬叫聲來。
這張幼於果然行事怪誕,難怪剛才連馮時可作為朋友,都說他是個變態。
後世搞歷史研究,但凡只要提到晚明士風狂怪,就必然繞不開張獻翼號幼於這個人。
林博士用一句話總結,此人在大明文壇裡是搞行為藝術最出名的,在行為藝術行業裡又是文化水平最高的。
大名鼎鼎到上了中學課本讀物的袁宏道,曾經用“癲狂”兩字來調侃張幼於,然後張幼於跟他絕交了......
但不能因為此人瘋瘋癲癲、荒誕不羈就小看了,世界上瘋子很多,但並不是每一個裝瘋的都是藝術家。
十七歲時,張幼於就被蘇州文壇已故老大哥文徵明稱讚為少年天才,頓時名聲鵲起,與兄弟並稱為蘇州三張。
近些年,張幼於與文徵明關門弟子王稚登爭奪蘇州文壇盟主位置,結果輸了,於是變得更瘋了......
能去爭盟主就是實力的體現,雖然失敗,但仍然是本地第一等級的名士,被認為具有無視禮法的資格。
如果將當下蘇州文壇比喻成金庸武俠世界,張幼於差不多就相當於老頑童周伯通的江湖地位。
所以林博士就很好奇,徐總管會怎麼應付張幼於這樣的人。
只見徐元景黑著臉,朝向另一邊的馮時可,“剛才聽聞馮老爺你說,你和張幼於是朋友?”
馮時可連忙擺手,很真誠的說:“啊這......其實我跟他不熟!徐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