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城外,延綿數十里滿是明軍營帳中的篝火。 閃爍的篝火之中,傳出的明軍的歡呼之聲,即便是遠在平壤城頭,都清晰可聞。 當然,傳入平壤城的,還有那些不甘的,瀕死的慘叫。 戰場距離平壤城很近,就隔著一條淺淺的江灣,可是從始至終平壤城的守軍都在傅友德的監視下,不敢出城作戰。他們只能站在城頭,看著寄予厚望的援軍,被明軍活生生殲滅。 白天他們見證了滅亡,晚上他們還要聽著慘叫,看著人間慘劇。 高麗馳援平壤的王京主力,也是高麗最為精銳的部隊,七萬餘人,被明軍全殲。只剩下一萬兩千餘俘虜,在明軍的看押下,瑟瑟發抖。 俘虜,只有身體完好的人,才可以成為有資格活下去的俘虜。 白天的戰場上,數隊明軍帶著選出來的高麗俘虜,清理著戰場。戰死的明軍,或被妥善的放在一處,並且專門有人擦去臉上的血痕,仔細的整理好身邊的遺物,哪怕隨身帶著一個銅錢,都會專門的標註好,被軍法官封存。 而那些高麗人,明軍將士們看都懶得看上一眼。只有在從他們搜出了些值錢玩意的時候,才會勉強的笑笑。至於那些哀嚎的,還沒死透的傷兵,直接補刀便是。 當然,給高麗傷兵補刀的活,也要高麗降兵來做。 其實這不算殘忍,對一些重傷的傷員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只是人類都有求生的慾望,所以他們臨死時發出的叫聲,才會那麼的悽慘。 隨後,在戰場上,沖天般的火光亮起。那不是篝火,而是高麗降兵們,為明軍戰死者,搭建的火化場。 大火渲染了天空,黑夜的夜幕中,滿是觸目驚心的紅,還有讓人退避三尺的灼熱,還有他難以言喻的焦味。 一具具屍體,被火焰吞噬。來時是七尺男兒,回鄉時只是一個小罐子。 朱允熥帶著軍中諸將,包括剛剛和他匯合的燕王朱棣,默默的站在火堆前。他們默不作聲的看著,火光照亮了他們帶著悲切的臉。 呼啦一聲,風吹過,遍地的火星。 朱允熥對著燃燒的火堆,摘下頭上的金盔,緩緩低下頭。 “讓我們,為戰死的大明將士默哀!”旁人不解的,甚至有些驚恐的目光中,朱允熥微微彎腰,淡淡的開口,“日月長在,大明英靈不朽。” 大家或許不知道默哀是什麼意思,但是朱允熥的舉動卻是誰都明白。皇太孫萬金之身,竟然對這些戰死的兄弟而動,簡直就是驚世駭俗。 可這種聞所未聞的驚世駭俗之中,卻讓人感覺格外的激動。 李景隆見皇太孫,夾著金盔,肅然低頭,臉上滿是肅穆,朗聲開口,喊道,“眾將士,皇太孫殿下,在為戰死的兄弟們送行!” 驟然間,漫山遍野,似乎要把星辰震落的歡呼聲,如浪潮一樣此起彼伏,“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當兵的不怕死,他們怕的是,沒人在乎他們的死。這一刻,無論是京營官兵,還是遼東都司官兵,甚至包括燕藩麾下的官兵。再無派系之分,他們緊緊靠著袍澤的肩膀,聲嘶力竭的呼喊著。 “拿酒來!” 風又一次吹過,朱允熥伸手。 一碗清冽的酒,落入他的手中。他雙手覺著酒碗,再次對著燃燒的火光之中,微微躬身。 隨後酒碗傾斜,來自大明的烈酒,灑在了高麗的土地上。 “酷暑盛夏,孤,不能帶著你們的身體回家!”朱允熥的聲音有些沙啞,此刻天地之間,除了火焰的燃燒聲之外,就只有他的聲音,“但是孤,會把你們的魂帶回去!” “諸英靈浩氣長存,與大明同在!班師回朝之日,諸位英魂入忠烈祠,與國同休,享受大明香火!春夏秋冬四季,大明朱家子孫,必親至忠烈祠,祭奠爾等大明英烈。” “諸位大明兒郎,爾等身後事,不必擔憂。爾等為國戰死,大明必不讓爾等父母妻兒受苦!” 說著,朱允熥手中的碗,直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兒郎們!安心上路!” “安心上路!”夜空下,滿是大明將士們,壯懷激烈的吶喊。 然後,朱允熥走到剛剛熄滅的一堆火焰前,蹲下去,輕輕的掃蕩著,火堆裡還泛著火星熱氣的骨頭。 他的動作很慢,像是怕打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