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拂曉時格外冷。 經過一夜的緩行,拉著朱棣的馬車終於從昌平回到北京。 在離開昌平軍營的時候,朱允熥能清晰的感知到,朱棣眼神中那份對於軍營的不捨。 人和人追求的東西不一樣。 對他而言,他最愛的唯有鐵馬金戈..西風烈酒...強弓硬弩.... ~~ “四嬸兒....” 朱允熥親自把朱棣送到回了王府,且拉著紅著眼眶,但卻並沒有多少戚容的徐氏。 他知道,不是徐氏心中不擔憂不悲傷。 而是淮西勳貴家的女子們,早就習慣了不管丈夫遭遇什麼變故,都要波瀾不驚。 悲傷.....隨意流露在人前的悲傷,並不珍貴! 深埋著的,才如泣如訴。 “皇上,您說!”徐氏正色道。 “太醫院的院長看過了!” 朱允熥看了一眼,靜悄悄沒有半點聲息的王府,開口道,“我覺得要跟您說實話!太醫說,四叔的肋骨觸及了肺腑.....”說著,吐出口氣,“北京眼看入秋了,北方的天兒您知道......一旦入冬就不是養人的天兒....” 徐氏咬著嘴唇,“人也老了,冬也來了....傷的不是時候!也不好折騰著再回南邊去!” “家裡無論缺什麼.....” 朱允熥說著,指著遠處垂手站在廊簷下的胡觀說道,“找他要,朕跟他說過了,只要您需要的....” “家裡能缺什麼?”徐氏笑笑。 而後忽的抬頭,正色的看著朱允熥,“皇上,您是不是有話,不方便跟我說?” 朱允熥心中又是長嘆。 “太醫院的人說了,傷了肺腑....” “您別重複了,我聽明白了,應當是不好養!” 徐氏打斷朱允熥的話,平靜的說道,“不好養...即便能熬過這個冬天,將來也是病秧子!病秧子就不能帶兵打仗了.....” 說到此處,她依舊很是平靜的抬頭,平靜的看著朱允熥,“我們家從交趾也回來了.....再回去也是不可能.....” “我們爺在,倒是無所謂!自己兒子的王府,住著就是了!或者乾脆臉大些,讓您給建一個新的.....要不我們自己買,反正家裡的錢也沒地方花....” “但.....難辦的是....” 徐氏又道,“我們爺當真養不好.....”說著,苦澀一笑,“老一輩那些開國武將們都是如此,平常都好好的,可一旦有病,身上的舊傷新傷一塊來,別管多鐵打的漢子.....也熬不住!” “那到不至於......還沒到那步,您也別多想....” “不多想不行...”徐氏又道,“我們爺活著,我們什麼都不用想,可若是熬不住......” 朱允熥低下頭,“在昌平的時候,我跟洪熙商量過.....四叔後事的事兒.....吉地要選,是不是要趕緊動工?這事洪熙沒辦法自己拿主意,朕只能來問你!” “我們爺的吉地...”徐氏想想,“那就是我們這一房頭兒的祖墳了....” 說著,紅著眼眶笑笑,“皇上想的周到,這挺好的!我們爺少年來的北平,一生報負都在這兒。若真有個好歹,祖墳也在這.......將來子孫後代祭拜也方便....” 朱允熥心中唏噓,且極其不是滋味。 當然,這就是他的秉性。 他有時候會因為自己改變了別人的命運而感嘆,乃至自責。 但並不妨礙他繼續坑人。 “四嬸您要明白,並不是我.....非要現在弄。我是聽了太醫的話,也有些心裡打鼓!”朱允熥又解釋道,“尤其回來的路上,四叔吐了好幾口血....” “皇上,您希望我們爺死嗎?” 驟然,朱允熥愣住。 而後皺眉,“四嬸兒,朕敬著您是長輩,您這話說的.....” “那您就解釋了!” 徐氏看著朱允熥,“皇上您能在我面前一口一個我,就以侄子的身份考慮我們爺的方方面面,身前身後.......您還解釋什麼呢?您是怕我心裡對您有想法?” 說著,忽的莞爾,而後又是嘆氣,“趕上了誰有辦法?” “我是怕四嬸您心裡....” “放心,不多想....也沒什麼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