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 運河碼頭邊,僻靜的民居小院。 午後的斜陽,懶洋洋的灑落屋中,在並不很大的堂屋中,形成一道道溫暖的光柱。 這些光柱,落在地上,落在花盆上,落在床榻上,落在一個和尚的光頭上。 光頭似乎許多天沒有刮過了,暗色的戒疤之外,已經有了些許黑色的短茬。 屋裡,坐著一個和尚。 和尚,坐在飯桌旁。 桌上,是和這平凡根本不相匹配的精美瓷器,器皿中更是盛放著平常百姓根本吃不到的美味佳餚。 純白的瓷器中,放著色澤鮮豔泛著油光和醬油色的軟兜鱔魚。 畫著花鳥的青瓷中,堆著晶瑩剔透的,白袍蝦仁。 描彩的瓷器中,是宛如玉脂的平橋豆腐。 還有一份翠綠的開洋蒲菜,一碗欽工肉圓湯。 四菜一湯,各自放在不同顏色不同款式的瓷器中,端的是賞心悅目,色香味俱全。 和尚吃得極為開心,尤其是對軟兜鱔魚那道菜特別鍾愛,筷子連番落下,每一口都仔細的回味。 吱呀一聲,堂屋的門被從外面推開,一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慢慢進來,端莊的坐在和尚對面。 和尚眼皮抬了一下,笑了一下,又再次低頭享受美味。 “你這和尚多智近乎妖,沒想到卻是一個吃貨!”那年輕人溫和的笑道,他的語氣不疾不徐,說話帶著讀書人特有的溫和儒雅之意。 和尚拿起帕子擦了嘴,“小僧平生兩大愛,美食。” 年輕人介面笑道,“還有毒計!” “您這麼說就有失偏頗了!”和尚似乎不悅道,“計,用之能成為計,謀劃全域性為計。人有好壞,計無好歹!” 年輕人笑著撇嘴,“說不過你!”說著,又問道,“菜餚如何?” “淮揚菜,名不虛傳!”和尚繼續說道,“尤其是這鱔魚,本王苦寒之地根本見不到。而且大油大鹽之下,這魚肉還能細膩鮮香,端是難得!”說著,搖頭晃腦起來,“鱔魚雖小,然蔥姜料酒醬油米醋,不能奪其鮮也!” “你這和尚倒是比道靜那廝,有趣的多!”年輕人笑道。 和尚做個佛號,“哎,可憐的師兄。一輩子只求虛名,何等好處都沒享受過,就先走一步!” “還不是你害的!”年輕人又道。 和尚沒有反駁,而是一笑,“路,是他自己選的。還是他心有貪念,欲一飛沖天!”說著,忽然壞壞一笑,“就好比男女之事,小僧老家有一俊美少爺,才華無雙家境富足貌比潘安,引得無數女子為之心折!” “忽一日有女子告官,說被那少爺騙了身子。一開始民心譁然,你一富貴人家少爺,怎能做出這事。後來又發現,那女子不是被騙,而是心甘情願...........” “你的意思,蒼蠅不叮沒縫的蛋?”年輕人介面道,“可這世上,又有誰是真的乾淨!”說著,年輕人的語氣驟然變得冰冷,“我的雙喜,倒是乾乾淨淨的好孩子!” “忠心為主,當然是好孩子!”和尚笑道,“此間事了,小僧當超度三日,為雙喜公公祈福!” “人都死了,你就是超度一萬遍,他也聽不見!”年輕人嘆息道。 “他是為大業而死,死得其所。為主人而死,死於道義!”和尚道。 年輕人沉默半晌,“你這計謀,前前後後我都明白。唯獨有此處不懂,為何一定要我身邊最親近的人死?” “死的,越是您心疼人,您在別人眼中就越可憐,越無害。別人,心中也就對您,會多一分歉疚!”和尚道。 年輕人沉默,沒有出聲。 “破鏡絕無重圓的可能,您與那位雖相安無事,但您心裡清楚,他一直對您有所防備。不然,為何您的府中,會有錦衣衛呢?”和尚溫和的笑道,“經此一事,他心中對你的防備定然漸去。而且因為小僧的嫁禍,他會不自覺的把你當成自己人!” “是的,我很可憐!”年輕的嘴角露出幾分嘲諷,“從小到大,品學兼優德行賢良,無論內外都是交口稱讚。又是長子長孫,深得祖父青睞。” 說著,他又笑了起來,“可是一夜之間,什麼都沒了,而且身敗名裂。若不是念及骨血,恐怕已化作黃土。遠遠的被髮配到這個地方,姥姥不疼舅舅不愛。” “我是可憐人,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