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候門,本就是人生最初的可悲。
但,即便離雪崩發生已有三個月,我還是,不願放棄最後的等待,或許,在下一個凝眸處,他已出現在荷塘的那端,墨黑的星眸遠遠地,望著我。
然後,慢慢走近我,手牽起我的,我感覺到手心中他的冰冷,正待握得更緊,用自己的溫熱去暖他時,他卻突然鬆開,頭也不回地,向遠處走去。
“燁——”我的聲音空落地迴盪在荷塘邊,他沒有回 。
心,瞬間,冰冷。
身上亦微涼,突然,有溫暖包圍全身,驅散這份寒意,驚醒,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撐著頣,已睡去。
“無憶,真對不起,沒有聽你背完。”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轉眸望向無憶,自己的身上正是他替我蓋的霞紗籠煙鸞風披。
“孃親累了,無憶扶您歇息吧。”
自那日後,無人時,他便喊我孃親,他是不願見我落淚,所以才選樣喊嗎?他的心軟,其實象極了天燁,只是,他沒有天燁那份刻意地掩飾和內救。
抑或,我和無憶間,因著母子的親緣,本就有著更深的相惜。
我搖了搖首,笑著替他將束辮的攖絡理好。
“無憶接著背給孃親聽,孃親不困。”
他一笑,夕陽的餘暉映在他的臉上,有一種別樣的光華流轉。
這一剎那,我恍惚,看到天燁的樣子,原來,我的無憶,還是象他父皇多一些。
當晚,天灝仍未過來,我摒退一眾宮人,自從望舒不在後,我已習慣夜晚一個人在寢宮,縫一些無憶的衫袍,一刻不停地縫,生怕自己什麼時候去了,就再來不及給他做些什麼。
畢竟,他長這麼大,我沒有盡過一天為孃的責任。
這於我,是種遺憾,我用這些日子,盡力地彌補著這份遺憾,隱隱中,覺得會有什麼將打破這份寧靜,而我,彌補遺憾的時間,或許,也正因此,屈指可數
順公公輕輕進來,關緊殿門,喚:
“娘娘。”
我沒有抬眸,只問:
“何事?”
他將手中的托盤放於桌上:
“這是今幾個皇上賜給娘娘的玉露瓊液,請娘娘品嚐。”說罷,聲音咯低:“奴才有一事,還請娘娘協力。”
“說吧。”
“娘娘可還記得葉飛羽、李昶兩位將軍?”
“不是還駐守於潼關?”
其實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在哥哥退兵後,天灝未命其返回西周,反是將重兵屯於潼關。
“娘娘可知為何迄今皇上尚未命其返回鎬京。”
“前朝之事,豈是我該言得的?”我淡淡地道,依然悉心於在衣襟出繡上的幾桿翠竹。
“倘此事涉及萬歲爺呢?”
順公公自天灝登基後,因在宮中侍奉了兩朝皇上,人脈頗深,故天灝雖忌諱於他,仍沒有將他罷免,但,順公公喚天灝,只稱皇上,唯獨提到天燁時,才稱‘萬歲爺’。
我捏著的繡針才穿過布後,輕輕一顫,忙攏迴心神,聲音咯低,問:
“順公公究竟要說何事, 不妨直言——”
他輕輕噓了一聲,藉著給我倒水,遮去接下來說的話:
“前幾日,奴才悄悄命去雪山邊搜救的人,有了回信,找到萬歲爺了”
我震驚,繡針清然墜地,他忙俯下身替我去尋,聲音幽暗地傳來:
“萬歲爺受了重傷,此時已由人護送著,往潼關而去。”
聲音輕到我需要秉住呼吸方能辨得,但正因選樣,我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重重地,一下下,似要跳出胸腔。
“訊息確鑿?”我緊張到連怎樣說話都快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