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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坐在政法學院辦公室中接受調查。她顯然意識到對十年前周漢臣命案調查的嚴重性質,一派很黑二嫂的鄭重神情。當她隔一會兒就拉整一下已經很整齊的衣服時,調查人注意到她的手有些緊張。

她雙手握緊夾在自己兩腿之間。

說到她自己,她說她始終對周漢臣老師懷著最大的敬意。她不可能說周漢臣對肖莎莎耍流氓。更不可能說周漢臣對她自己耍流氓。她說她的人生信念就是周漢臣老師給的。周漢臣是她再生的父親。

說到這裡,她雙淚長流。

那一天,周漢臣走上了講臺。那是他剛剛上島來掌握這個失去領導和秩序的工讀學校沒有幾天。臺下密密麻麻坐著全校近二百名學生。因為感染大革命的浪潮,這些頂著長短不一黑頭髮的小狼崽子們顯得騷亂。又因為工讀生都有不光彩的前科,在這個學生到處起來造反的時期,又有些自卑和無所適從。

他們是一片荒草。荒草能不能佔領菜園子,這是一個他們還不清楚的問題。

那一天,周漢臣老師很魁梧地立在講臺上。他第一句話就是:有人講,工讀學校學生是小偷流氓坯子,是學生渣子,是壞苗子,我說,我和這種說法勢不兩立。那天是露天開的會,南方夏天的早晨已經有些熱。抱腿坐在一排排小凳上的男女學生用滿不在乎又有些注意的目光打量著他。周漢臣穿著一件短袖白襯衫,神情鄭重地接著講到:我認為工讀學生不比一般學生差。工讀學生多一個財富,他們受過困難的訓練。這些困難常常來自家庭社會。所以,他們比其他學生更多鍛鍊。

也許這種漂亮話工讀學生們並不陌生,幾百雙眼睛像草莽中的小獸齊刷刷地瞄著他。在學校領導老師隨時可能被打倒的時期,他們對一切從講臺上釋出的聲音更有了挑剔。

周漢臣似乎並不顧及臺下的反應,他神情嚴肅接著講了下去:誰不想做好孩子、好學生?可是我是一個女孩,我的父親卻從小嫌棄我是個女孩。我的父親我的奶奶一大家人歧視虐待我的母親,歧視虐待我。我的父親經常毒打我的母親。我的母親病倒在床上,沒有錢去看病買藥。我沒有心思上學,遲到早退。我要守著媽媽。我還要去街上撿破爛,還想當叫花子,想找錢給媽媽治病。我羨慕別人有好父親,好母親,好家庭。我恨我的父親虐待我和媽媽。於是,我就想辦法報復他。報復有兩個辦法:一個辦法就是好好學習,長大成人,讓他們疚愧;可是我沒有找到這種正確的方法。我想,你是我爸爸,我就做個壞學生,讓你丟臉。於是我就成了一個越來越自暴自棄的學生。學校拋棄了我,工讀學校接受了我。這就是一個工讀學生的經歷。很多人都有這樣或那樣的經歷。工讀學生不是壞苗子,是土有問題。

閻秀秀當時把臉埋在膝上。那就是她的故事,她不知道周老師如何知道的。

當然,周老師知道的故事可能還不全。看見奶奶爸爸一家人虐待母親歧視自己,她當時咬著牙狠下決心,一定要報復這個家庭。結果,她從那個時候起開始接二連三生病:癲癇病,肺炎,各種要死的病。反正你們不能讓我死。你們得出錢給我看。她幼小的心靈朦朦朧朧知道,這一場一場的大病和她的咬牙報復之心有關。

閻秀秀多少年後說:從那天起,我就用淚盈盈的眼睛看著周老師在我面前矗立。他的聲音氣味都讓我感到安慰。我特別佩服他。

記得那年學校吃糧吃菜有了危機。本來是靠大陸船送來的,大概革命亂了套,把我們荊山島工讀學校遺忘了,接連一二十天沒船來。學校人心惶惶。大師傅用鐵勺颳著空蕩蕩的大鐵鍋。那一天周漢臣老師說道:今天我們就要證明一下工讀學生與眾不同。我們能夠餵飽自己的肚子。同學們面面相覷。我們在島上一沒種糧,二沒種菜。工讀,讀是讀書,工是在小車間裡做紙盒子,做好了有